敲打
孔风敛便抬头嘻笑起来,亲昵地挽着冷栩手臂问道:“殿下,那昨夜的滋味如何?”
“我没怎么他。”冷栩想了想,又头痛道:“也无甚滋味,还成罢。”
冷栩道:“这般荒唐,他若是捅到陛下面前。”她心中焦急,竟出口便是下策,“索性将他……”
“殿下!慎言。”孔风敛当即打断了她,双眼往四下一瞥,“殿下宿醉未解,先稍安勿躁。这种事少师总归不与外人谈起。”
孔风敛道:“何况殿下身边四处都是锦衣卫与司礼监的眼线,殿下何必平白无故脏了手?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冷栩一听,轻抚了抚额角,神色舒展许多。
孔风敛掩唇笑了笑:“殿下不必如此烦恼。殿下想想,身为帝姬少师的御史大夫却爬上了帝姬的床,这到底是殿下的把柄还是少师的把柄?锦衣卫与司礼监可一直看不惯这些清流,言官又会如何参许少师一个颠倒纲常、不敬人伦之罪呢?”
“这不全在殿下的一念之间,到时他是想身败名裂,还是与殿下为伍呢?”
冷栩眼睛一亮,拍手赞道:“不错!还是知静你深思熟虑,怪我自乱阵脚了。”
“是臣女之过,不敢不为殿下分忧。”孔风敛眨眼笑了笑,而后叹道,“本想给殿下送个男宠,没曾想男宠没送成,反倒成了一场惊吓。”
冷栩一笑而过,思绪却飘远了。
把柄,是的,这不应当只是我的把柄。
隔日,冷栩这才去青乌殿上课,期间与许却云对上目光都是不避不闪,一如往常,似乎无事发生。
许却云瞧着帝姬自然的姿态,越发沉下了脸。
直到散学后,许却云忍不住叫住了冷栩:“帝姬且慢。”
冷栩身后还站着贺兰尧与孔风敛,她闻言便示意他们先走,待人走后,才疑惑地问道:“不知少师寻本宫何事?”
许却云听着她的称呼,心中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躁气。
那夜荒唐之时,她一口一句亲昵的“你我”,今日便是尊卑分明的“本宫、少师”。
天知道他醒来之时见身侧空无一人有多愕然与失落。
许却云看着眼前人疏离客气的姿态,一时间也有些赌气,他亦不冷不热道:“帝姬昨日未来听课,万望帝姬留心课业,切勿荒废时日。”
冷栩只是客气地应道:“少师说的是,本宫记下了。”
她微微颔首,轻薄的裙摆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再不看许却云一眼,径直离开了。
天色尚早,许却云站在空荡荡的学殿,看她头也不回地自然离去,宫人随之将她簇拥。
许却云下意识从怀中摸出一物紧紧捏在手中——是那夜帝姬塞在他手中的白玉镂雕凤纹佩。
出来之时,贺兰尧已经被孔风敛打发走了,孔风敛一见她便使眼色:“殿下。”
“嗯,走罢。”
许却云之事可以放一放,但冷栩真正的目标是耽搁不得的,她今日就要与孔风敛去洵州。
冷栩身边的宫人太多了,眼线也太多了,自己是轻易脱不了身的,但借口与孔风敛同游便能正大光明地撤走许多随侍的宫人。
孔风敛只当她是想偷跑出去玩解闷,更是乐意奉陪。
“殿下成日被这么多人盯着恐怕要闷死了。”冷栩已换了一身常服,坐在孔风敛的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不过半个时辰便轻易越过了洵州,到达慕州。
“是啊。”冷栩笑道。
“今日我还有一份礼要送殿下。”孔风敛眨眨眼,“我给殿下备了个宅子安置人。”
冷栩一愣,转念一想便挽着她手道:“那我便好好期待一下。”
“定然不会再让殿下失望。”
马车一停,两人下车后,冷栩亲亲热热地挽着孔风敛的手同她一起行走。
慕州城中极为热闹,两人一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处游玩。
冷栩瞧着热闹的人群,目光几乎不放过每个路过的适龄少年。
她只知道那个人是从慕州的农家寻到的,并不知道具体所在。
茫茫人海,她要单凭自己寻一个人是很难的。
冷栩此刻不宜去大肆搜捕那个人的下落,她的手下都是各方势力的人马,并没有真正属于她的亲信。
冷栩的目光落在身侧的孔风敛身上。
她身边唯一真正拥有属于自己势力,且相对能帮她的是身为凝采郡主之女的孔风敛。
可是,这件事她终究信不过任何人。
这个秘密不能有。”
孔风敛道:“无相寺自先皇后赐封后便成皇室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但也不是没有法子罢?”冷栩不以为然。
“是,可臣女喜欢一劳永逸,让那人永无退路。”
她笑起来,来时路太长,侍女为她撑伞,风雨太大,依旧湿了鬓发,她无窘态,倒似清水出芙蓉一般,愈发清艳,连字句中的残忍之意也淡化许多。
冷栩盯着她的面容:“护国寺也不是说赏便能赏的。”
“臣女明白,所以臣女来与殿下做交易。”
“你又凭什么认为本宫会同意?”
“殿下难道有别的选择?”孔风敛明明白白道,“臣女不过要一座可有可无的佛寺,其他人觊觎的,可不是一座寺庙便能打发了的。”
“殿下如此聪明,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你威胁本宫?”冷栩锐利地看向她,“本宫凭什么信你?”
“若是臣女想威胁殿下,便不会这么快亮出底牌,大可等殿下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
孔风敛始终微笑着,“殿下拥有很多,臣女拥有的却是拜先皇后所赐,知遇之恩,孔府不曾忘。”
“殿下不信也罢,臣女只要那座寺。”
“知遇之恩?”冷栩重复了一遍:“恐是轻如鸿毛,你不也为了一座寺轻易算计本宫。”
孔风敛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锦盒:“殿下莫怕,宫中权力斗争,臣女本不愿涉足,臣女要那座寺,也只是为了令母亲展颜。”
冷栩听她一番话,良久不言,忽然却道:“从一开始,你便是因着本宫的身份蓄意接近,对本宫示好罢?”
孔风敛大大方方道:“有谁不是因着殿下的身份才接近殿下呢?那日可是殿下选择了臣女。”
当初入宫作帝姬伴读候选,孔风敛看着那个轻易便令皇帝杖毙世子的帝姬,便知道对方和她是一种人。
同样的睚眦必报,同样的不择手段。
她说得理所当然:“这世上,只有蠢人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示好。”
冷栩笑起来。
是啊,世上只有蠢人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示好。
她为乞丐时,可没有人无缘无故待她好,给她送吃穿之物。
多得是避而远之的人,也多得是路过还要踢一脚她身前破碗之人。
这世上可没那么多不求回报的蠢人。
“万一你解不了本宫的困局呢?”冷栩饶有兴味地问道。
“这世上并无万全之策,臣女有七分把握便足矣。”
“若是本宫败了呢?”冷栩微微转头,望向外头瓢泼大雨,辨不清的天色,淅淅沥沥的雨声,总是莫名让人怅惘。
“败便败了,没有人能永远胜,殿下便是输它一回,又有何妨?殿下不会永远输。”这道嗓音却很清晰,并不沮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