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灵笑了。
一声不吭地闭了闭眼,脸颊轻蹭木人颈窝。
一点儿也不暖……
破庙外风雪愈大,天寒地冻。
暗处蛰伏无数修士,他们像是一群猎手,一双双迥然有神的眼紧紧盯着破庙,逡巡徘徊。
破庙中,一只受伤的孤狼,带着他的玩具。
明明无路可逃,必死无疑。
他们却说说笑笑,毫不畏惧。
倏然——
庙中篝火腾然烧起,直蹿苍穹,焚得老朽房梁断裂,坍塌。
众人纵身跃起,四面八方地朝破庙奔去。
只见火光中,脸上满是鲜血的少年笑容灿烂。
那张俗世难得的昳丽面容,一点点被火星吞噬。
躺倒在柴火堆中的隐约身形,朝他伸出手。
恍惚间,他们听见,那木人在喊:“仓灵,我的阿灵……”
“奚、暮,我……想你了。”
“……我在。”
“奚暮,我、我好疼啊。”
“我抱着你,不疼了,你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他们看见,浑身浴火的木人从火堆中爬出,紧紧抱起少年,那张焚毁半边的面容朝他们看来,眼神凄切,仿若诅咒。
即便焚烧成灰,余烬也要相拥。
那一场大火将一切都付诸一炬。
什么神骨,什么魔种,都已成灰。
奚玄卿睁开双眼,满目悲怆,他的手臂都是火焰留下的疤痕。
那一刻,他什么也没顾及。
强行以魂体,再入了一次涅槃劫世界,注定不能久留,也不能做出什么改变,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抱紧他的仓灵,在火海中,一同化为灰烬。
涅槃劫终。
他的小凤凰没能走出这场劫,他的小凤凰再一次于烈焰中化为灰烬。
灵核烛火奄奄一息。
奚玄卿猛地扑上去,护着那盏灯火。
可没有用,那一点点火星子,马上就要湮灭了。
手足无措,慌乱间,他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可又怎甘心。
怀渊天尊又一次没能拦住他。
灵核烛火悠悠燃起,死灰复燃,点亮涅槃劫阵。
奚玄卿近乎疯癫地笑着,捧着从涅槃劫中摇摇晃晃飘出的虚弱魂灵。
一滴血坠落在掌心。
他抬眸看向怀渊天尊,疯癫又平静地说:“师尊,我不甘心,我还要再试一次。”
那张苍白的脸上,落下一缕血泪,一只眼漆黑如星,一只眼却……只余空洞,眼睛还在,牵连着魂魄的瞳仁却没了。
他以眸中魂作为燃料,重新续上烛火。
无垢灵体可以重塑他受伤的身躯,却永远无法修复被烧掉的魂体。
这只眼,永远不可能复明了。
猜忌
自司命得了臆症后,司命殿便门可罗雀,无人造访,唯一的常客大抵只有巽何上神,常来替司命看诊,有一种不治好司命绝不罢休的决绝。
这一日,他如往常背着药箱来司命殿,刚踏入落满积灰的门槛,便被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撞上肩膀,险些一个趔趄跌倒。
风风火火的背影,他瞧着眼熟。
但对方衣衫褴褛,半边身子都沾着血污,从身边路过时,那血腥味忒重了些。
巽何一阵恍惚,还以为魔域又来挑衅,伤了某个神将。
一想,也不对啊。
受伤来司命殿干嘛?
这人该去医馆。
该不是……某个又历劫失败的神君,来找司命麻烦吧?
这事,前些日子还真不少。
司命犯了臆症,弄得众神祇劫数混乱,自然也有那小妖怪捣乱的缘故,但若司命及时发现,从中干预,将历劫的本子稍许修一修,这几百年的神劫,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小妖怪的事告于段落,又有奚玄卿从中斡旋,给了交代,那些满腹怨愤的神祇自然不会再当面找小妖怪的麻烦。
司命这里却是被记恨上了。
若低个头,认个错,也不至于到如今惹得众神怒。
司命却连连摆手,偏说:“真的不是我故意不管你们,我被封少司命,神职中只掌凡人劫数,神祇历劫真的不归我管啊!况且,我想管也管不了,那是我兄长的神职,我能力有限,替不了他。”
众神无语,破口大骂:“果真疯了!这司命殿从来不就只你一个司命嘛,什么大司命少司命?疯子!”
司命红了眼眶,气鼓鼓地将人都赶出去:“我没疯!我就是有个兄长,司命殿就是有个大司命!明明是你们疯了!你们连自己的同袍都记不得了。”
他面相嫩,双颊还挂着柔软的奶膘,委屈起来,倒是教人说不出骂他的狠话。
司命哭着说:“我不知道整个九天境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忘了他,明明他还和你们下过棋,喝过茶,从九天境的事聊到凡尘境,你们……怎么可以忘记他,他那么好……”
都当他疯了。
好说歹说,他又管不上神祇历劫的事,因而,便再也无人上门。
巽何恍惚一阵,摸着下颌疑惑道:“真是稀奇,这位谁啊?该不是……又历劫失败了一个,上来找麻烦的吧?”
想着司命那细胳膊细腿的,也不扛揍,巽何连忙奔进殿内。
“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