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那长老莫名死了,剥皮剔肉,玄火烧焦骨骼,死状凄惨。
飞虞城认出玄火,上门讨说法。
讨要不到,便说魔种被逍遥宗扣下,不肯归还,又说醉仙山上那位师叔祖其实早已被魔脉压过神骨,已经成魔,要与魔种密谋乱世,逍遥宗是在为虎作伥。
谣言不胫而走,惹得各个仙门惶惶不安,胆战心惊。
都来逍遥宗讨个说法,要亲眼一见。
于是,醉仙居中那具残破尸身,终被发现。
奚玄卿为仓灵铺的路,仓灵并未领情。
传言便成了魔种成熟,仓灵彻底入魔,虐杀恩师,夺走神骨。
俨然已成整个仙门公敌。
仓灵并不擅长掩盖行踪,他也对此无所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到他用玄火被旁人亲眼瞧见,飞虞城的灾祸罪魁终于定在他头上。
说他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杀了飞虞修士,嫁祸给其恩师,说他残暴嗜血,以怨报德,杀了恩师不算,还噬骨吮血……
有真有假,谣言漫天。
但仓灵不在意。
甚至在逍遥宗掌门通红着眼,怒斥诘问时。
他依旧笑嘻嘻地答:“是呀,是我做的,可也是他心甘情愿给我的呀。”
“你何必替他鸣不平呢?说不准他很乐意的。”
而后收了剑,牵起身侧那个木人的手,眸光缱绻。
笑吟吟地对掌门说:“我曾也算是逍遥宗弟子,我与奚暮合籍时,会给你送请帖,若得空,可来喝一杯喜酒。”
就连掌门都看得出,那木人再真,也是假的,何况还顶着奚玄卿的面皮。
他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血。
他不了解这对师徒之间的恩怨。
也不明白仓灵为何对奚玄卿那般残忍,又对顶着这张脸的木人小意温柔。
他只目眦尽裂地瞪着仓灵:“孽徒!孽障啊!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疯了吗?”
“那是个假人!你杀了你师尊,又要做一个假的放在身边替代他,折辱他,又是何必!”
“谁是假的?他不是!”
“他不是奚玄卿的替代品,奚玄卿才是!”
仓灵脸色一僵,气急败坏,刚刚的好心情全都没了。
他掣出剑,就要杀掌门,却被身侧的木人拽住手。
木人一字一顿,僵硬地说:“……不要。”
仓灵眨了眨眼,怒气散得快,喜悦来得也快。
“你……你终于说话了!”
木人道:“我、们……走。”
仓灵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们走!”
替代品……
奚玄卿垂睫,没有心的心口疼得厉害。
那些画面都如绵密的针,一寸寸往他心头扎。
他不想看了。
可他必须看下去。
若是有了奚暮的陪伴,了却执念,放下不甘。
即便对他一直存恨,也没关系。
快点出劫吧。
快些吧……
他撇了眼燃烧的灵核,灯火又暗了几分。
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仓灵带着木人,走过很多地方,开始是逍遥人间,每个城池的好吃的好玩的,他都要驻足流连一阵。
唯一的缺憾,大约是木头人不能吃东西,无法同他分享美味。
深夜时,仓灵躺在木人怀里,紧紧相拥。
明明肌肤有弹性,可怎么都暖不起来,仓灵听不见心跳,也感受不到温暖。
他抱着木人,凑上去吻他,却从来得不到回应。
他对木人说话,木人也能回他几个字。
都是他在心底预设好的那几个字。
他对木人笑,木人也能回以几个僵硬的表情。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了。
可仓灵依旧紧紧拥着木人,一遍遍喊着:“奚暮,我冷,你抱抱我。”
木人回拥他。
却永远暖不了他。
后来,仙门追捕地太频繁,仓灵也不是每次都能打得过,便避开,习惯了躲藏后,很少再光明正大逛街,住客栈了,生活也愈发困苦起来。
可至少奚暮还陪着他。
仓灵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笑着笑着,莫名洇出泪。
这一夜风雪葳蕤,漫天白花,冰霜十里,封了去路。
仓灵带着木人蜷缩进一个破庙,躲雪。
刚刚经历一场鏖战,仓灵受了伤。
其实伤得很重,浑身都是数不清的刀口,血肉翻开,失血过多泛出白肉,很难愈合,他少了一条手臂,没办法自己疗伤,便让木人给他缝合伤口。
木人手脚笨拙,走线难看,缝合的伤口特别丑。
没有止疼的药,仓灵便咬牙忍着。
篝火前,他静静听着噼啪声,望着那火光走神,实在疼狠了,他便转眸凝视着木人的脸,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忍不住凑上去亲一亲那俊俏的眉眼。
这一次,他却没有。
过了许久,他忽然说:“奚暮。”
木人反应了一会儿,忽然端坐,目光挪到仓灵脸上,眼珠转动,接受到命令一般,机械道:“是的,我在。”
仓灵忽然噗嗤一笑:“你这哪里是人该有的反应啊。”
没有命令,面对仓灵这样的反应,木人迟疑很久,不知作何回馈。
他忽然展开双臂,将仓灵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