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武篇7
会的,你可别取笑我了。”
皇甫抿嘴,“不然你多留些日子总能学会的。”
冯权语塞,半晌后轻轻摇头,“不了,我若将皇甫家的手艺学走了,你家阿翁若被气出个好歹我可担待不起。”
你若是全都学会了,自然是不能放你回临洮的……可惜这样的好事,皇甫也只能自己在心里偷偷地想一想罢了。要冯权抛家舍业,丢下发妻留在襄武,是断断不能的。“那我们明日再约。”
“好。”
“你可切莫忘了我的汤饼。三天。”皇甫提醒着。
冯权连连应着,“记着呢。”
皇甫便安心了,转身欲走,又突然有些不安,转了回来,看着冯权,“阿睿,你会忘了我吗?”
冯权温和的笑着,“不会。”
皇甫咧嘴,驾着车离开了。
他总隐隐的感觉,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可能是因为冯权将要回临洮了,他舍不得吧……
皇甫眼眶微红,这叫他如何舍得。
而冯权回了房间,头一件事便是去看尺之璧,水纹荡后,尺之璧上展现的是他离开襄武的画面。
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还会留在襄武十日,还能陪着皇甫十日。
真是短暂。
冯权叹气,却也无可奈何,他二人世居两地,各有家业,势必不能如普通朋友一般常常相见。
已然,整整四日了。
自他回到襄武,失去皇甫的下落已经整整四日了。
若说得准确一些,并非是皇甫的去向,而是皇甫这个人,宛如崩散于灼热阳光的朝露,消失的那样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手头只有一件皇甫赠与他的流云漆杯,一件难以佐证皇甫曾经存在过的漆杯。
他问过的每一个人都不知晓皇甫是谁,他听得多了,都觉得是否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那些关于皇甫的一切事情,会不会,只是他的一场梦……
可是,这只漆杯还好好的留在他身边,他戴了几年的那只簪子,也遍寻不获。又似乎,不是在做梦,在邻镇遇匪,在河中溺水,在深林中迷路,在王府砸酒,那些真实的可怕的事情,是曾经发生过的,也是他与那个名叫皇甫长喻的人一同经历过的。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呢?
又会不会是因为头风症,才引得他出现了幻觉呢?
究竟是他不太正常,还是这片寰宇出现了异变。
若皇甫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他如今是在何方,是否还记得过往的事,若不记得他又会变成什么身份,若记得,他为何迟迟不肯出现。
皇甫不出现,叫他如何去寻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的下落。
尺之璧…这一切会是尺之璧所为么…
冯权脑中思绪纷杂,握着漆杯孤坐至天明。
襄武城外的山林中,冯权这些日子里心心念念的皇甫长喻,刚从皇甫家的酒庄逃出,身后紧跟着守卫酒庄的武师,两人一前一后在山林中追逐。
那武师瞧着不过天命之年,颌下胡须黝黑,身材魁梧,行走如风,皇甫对他十分熟悉,毕竟自己这一身的拳脚都是此人授予的。武师名唤胡杰,早年间在皇城卖武为生,后遇了皇甫氏的家主,跟随着来到了襄武,便在此扎根,皇甫氏的一应护卫皆是由他一手调教,便是皇甫氏的三位小郎也都跟他学武,这其中,不好念书习文的皇甫长喻与他的关系最为密切。
皇甫惊叹于师父十多年来雄风不改,但也知道胡杰现在根本认不得他,出手必然狠辣,万不可落在他手里,否则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性命危矣。
“小贼!”胡杰抓了此人已有两日,却一直抓不到,憋着一肚子火,眼见着此人又要逃之夭夭,忍不住喝骂了一声,那人却反常的停顿了一瞬,胡杰立即抓准时机,身形如影闪过,一手抓在了皇甫的肩头,另一手掐向了皇甫的脉门,皇甫暗恼自己竟然出神,忙顺势向下一转,躲过了胡杰凶狠的一抓,下意识出手生受了胡杰一掌,整个右臂都被震得发麻。
胡杰惊奇的看着皇甫,他本想着若抓到了这小贼的脉门,便是功夫再好也必然能手到擒来,没想到竟然被他躲了过去。
小云,你可切记莫要被人抓到脉门,此处意义非同,脉门一旦被敌所控,性命堪忧……
皇甫脑海中闪过胡杰曾对他的叮嘱,来不及想别的,转身便跑。
胡杰的武功比之皇甫高出不少,今日一心想着要抓人,拼了一夜才将人截住,皇甫跑得有些虚脱,但仍然还有余力同胡杰过招,两人来来去去斗了半刻,胡杰虽体力有些跟不上,但还是强悍无比,皇甫挨了不少揍,但都一声不吭的抗下了。
胡杰越打越觉得不对劲,有两次,皇甫已经要伤到他的手腕了,却都急急避开了,胡杰自己知道他的手腕曾受过伤,皇甫一掌上来虽不能将他如何,但多少也会使他行动受阻,那时要逃他想必也不大能追上了。
胡杰伸手冲着皇甫的脖颈抓去,刻意将手腕露出,皇甫也只是向后躲去,并未接招。
胡杰脸色一沉,又接着一掌,将人打翻在地。
皇甫趴在一片落叶中,已然力竭,任凭胡杰将他拖走。
胡杰走了没几步突然停下了,看着地上的皇甫,瓮声瓮气地问,“你几次三番的潜入我皇甫家的酒庄究竟意欲何为!”
皇甫喘着气,“皇甫家中有了内鬼,还请您将此话转告阿…转告皇甫家主…”皇甫想起了自小就疼爱着他的阿翁,不禁红了眼眶,“求您一定要将此话告诉他。”
胡杰疑惑地看着他,“你便只是为了这个?”内鬼,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是。”皇甫艰难地仰头,“只要您能将此话传到,我以后,都…”皇甫一时间难以遏制心底涌出的难过,哽咽着,“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胡杰望着他,心底莫名的跟着有些悲伤。
胡杰最终还是一个人离开了,只留了皇甫一人在满地落叶上独自挣扎。
胡杰一向手重,皇甫被他打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精疲力竭,在地上趴了许久,都恢复不过来,天上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眼看着雨势越发的大了,皇甫拖着被雨水淋湿的衣袍挪着爬到了树下,身上冷的厉害,又没多余的力气坐起来,只是看着雨水从遥远的天幕落下,有些顺着树叶砸在了他脸上,砸得他双目模糊。
皇甫闭上眼,想起了那日在冯权房间,那面奇怪的镜中出现的那一幕。
其实,那是真的吧。
他原本是应该死在肃王府的地牢中的。
是冯权救了他。
所以他活下来了。像死了一样的,活下来了。
阿睿,还会记得那些事么?
会不会只有他自己记得了,会不会在这世上,只有他知道自己是谁了,会不会永远就这样了……
他想阿睿了。
可是如果阿睿将他忘了,他该怎么办呢?
【阿睿,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
可是阿睿答应了他,不会将他忘了的。
阿睿从不会骗他的。
不会的。
入夜了,雨还未停,冯权早起到铺子里看账本,想换换脑中的念头,不料午后突然下起了雨,冯权也就一直待在铺里懒得动弹,张伯送了些吃食过来,冯权没有胃口便一直放着,想起来要吃时,已经变得冰凉了。冯权起身倒了杯茶,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手边的漆杯,杯子摔到了地上,冯权连忙将杯子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