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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武篇7

 

只觉得心灰意冷。

“郎主。”门外张伯轻轻叩门,唤着。冯权开了门,张伯略一拱手,“铺中有人想见您。”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簪子,双手捧着,“那人瞧着狼狈的很,也不知是从何得来的这只簪子……”

张伯的话还未说完,冯权便已拿了簪子夺门而出。

张伯愣了神,只听前面铺子里冯权声音发颤,叫他备车。

夜雨潇潇,车驾在水中疾驶而过,驭夫披着蓑衣,甩着鞭子抽打在马身上,驱使马儿跑得快一些。

冯权将几乎瘫软的皇甫背起,不由得腿脚发软,快步回了房间,将皇甫身上水淋淋的衣服脱了下来,一把扯过棉被把人包了个严实。皇甫双眼无神的看他,冯权心头一酸,拨开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我去热水,你等下泡一泡。”

冯权转身去了厨房,将炉灶烧起,想先煮个姜汤,半天了手拿着刀只是发抖,冯权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待他准备好一切,回到房间时,皇甫看着有些晕乎乎的,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没有睡着,见了他只是傻笑。

皇甫坐到了微烫的浴桶里,冯权端了姜汤让他喝下去,皇甫一饮而尽,笑得冯权心里没着没落的,“傻笑什么。”

“见了阿睿我高兴。”皇甫嘶哑着声音,真心实意的说着。

冯权心里不免难过,但还是笑了起来,随手拿了一块葛巾替他擦洗身子,却见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地方甚至红肿了起来,冯权尽量下手轻一些,皇甫还是不时地闷哼一声。

泡了些时间后,水变温了,冯权才扶着皇甫出来,给他换了自己的单衣,让他在长椅上躺好,端了潘汁过来,伸手解了他的发冠,将长发浸在水中,取了些皂膏搓揉着他的头皮,一边打量着皇甫的状态。眼下乌青一片,双眼泛红,血丝弥漫,想他这几日并没有睡好,嘴唇干裂发白,裂口处隐隐有血渗出,冯权看了心里直叹气。

“饿不饿?”冯权问着,皇甫笑着点头。

“想吃汤饼。”皇甫补充道,冯权莞尔,取了干巾擦着湿润的发丝,答应着。

“那你等等便多吃些。”冯权的手在皇甫的发间穿过,觉得不太湿了,笑得温柔。

【注】

《礼记·玉藻》:“日五盥guàn,沐稷而靧hui梁,栉zhi用椫shàn栉,发曦用象栉。进禨ji进羞,工乃升歌。”

《礼记·内则》:“五日则燂xun汤清浴,三日具沐,其间面垢,燂潘清。”

“还想吃些别的么?”桌上的菜并没有动了几次,皇甫也只是埋头吃着碗里的面食,冯权多少有些担心,轻声问着。

皇甫摇头,其实,他饿的久了胃里不舒服,也吃不下什么。

冯权忽然伸手拨了皇甫的头发,皇甫一愣,冯权笑,“吃进去了。”说着将一丝细发从皇甫嘴里拉了出来,将碎发挽到了他耳后。

皇甫脸一红,没有言语。

冯权却觉得这样着实不太方便,便起身取了一根发带回来,撩起皇甫垂在脸颊两侧的长发,握在掌中,以手为梳,指尖穿过柔顺而散乱的发间,将纠缠在一起的发结一一解开,从肩上拽下了准备好的赤红的发带,将顺长而黑亮的长发抓得松紧适中,缠绕几圈绑在身后,发带的末端绣着碧绿的竹叶,垂在一旁,随着冯权的动作轻微晃动着。

皇甫呆坐着,从脖颈上倮露的肌肤上,传来了冯权手指轻轻在其上划过的冰凉触感,他却异常的开始浑身发热,甚至有些口干舌燥,坐立不安,无意识地低喃着,“阿睿……”

“嗯?”冯权听皇甫唤他,以为他有话想说,便应了一声,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宠溺。

皇甫其实并不是有事,只是一时有些忘情而已,回过神来,身子随之僵硬,喉头一滚,“阿睿对我太好。”好到,让他幻觉丛生,让他心猿意马,让他意乱情迷,让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冯权也是懂得他的心意的。

但是,那不过错觉罢了。

“有么?”冯权却并未觉得自己做得有多好。便是尺之璧一事,他也是有责任的。

“有的。”皇甫心中苦涩难言,但面上还是毫无芥蒂的笑了。

冯权将他看作至交好友,而他对冯权的感情却是那般龌龊污秽,很多事情冯权信任他,故而那些逾越那些腌臜的地方,冯权都不甚在意。

或许,他永远都不能打破这样的关系。他站在这里,一步都不能前进。

其实,眼下这样就很好了,一个人倘若奢求的太多,便会时时刻刻都被困在求不得的苦境,终此一生都走不出来。

直至皇甫不再动筷,冯权这才将桌上的吃食拿回了厨房。皇甫回首看向身后的那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幅绘着不知地名为何的山水画,这画看着并无任何特别之处,皇甫却看得出了神。冯权取了治疗瘀伤的药膏返还,见皇甫这般,便静静地走到了他身侧。

这幅画挂着的地方,原本挂着那面奇异的尺之璧,只是冯权这几日因寻不到皇甫心烦气躁,瞧着那镜子便更加不顺心,遂动手将镜子撤了下来,此刻正放在厨房一侧的杂物房中,镜上还盖着一块破麻布。

“我将镜子收起来了。”冯权知道皇甫心里在意,便解释道。

皇甫怔怔的望着画轴,突然侧过脸来,“阿睿,我想,看看那面镜子。”

冯权却是心里咯噔一下,面沉似水,尺之璧究竟是怎样的宝物,他已不敢轻易下定论,甚至,他都不知道,皇甫变作了这样被抹去了存在的状态,还能否在镜子显出身影。

他其实有些害怕。

皇甫失去了存在,虽现在面上一派太平,可心里的苦楚只恐非寻常笔墨能够形容的。

皇甫见他面露难色,连忙改口,“也不怎么想的……”

冯权只是叹息,“我给你上药。”

沐浴时,冯权便已细看过皇甫身上的伤,虽多半都是瘀伤,但皇甫肺腑上也应受到了损伤,在回来的路上,冯权便想顺路带着他去看医工,可皇甫执意不肯,冯权也不好强迫他,况且当时皇甫浑身都湿透了,便是他身子再强硬,穿着那湿乎乎的衣服在冰寒入骨的秋雨里,也支撑不了多久的。

冯权其实很想问他这几日的状况,可一直都不知该怎么开口。便是不问,也能猜到,必然是煎熬的。

“啊,疼,疼……”皇甫僵着身子,几乎要跳起来了,噔噔跑开好远,冯权皱眉,他给皇甫的伤处都擦了药,其他的地方都还好些,唯独后背上离着脊梁不过三寸的地方,红肿的厉害,高高的耸起,看着像是伤到了筋骨,便下手揉了揉,却不想皇甫反应如此剧烈。

“阿云。”

“不,不揉了。”皇甫疼得呲牙咧嘴的,忙冲着冯权摆手,哆哆嗦嗦地拿了上衣穿好,生怕冯权过来折腾他的伤口。

冯权哭笑不得,“好好,我不揉,你过来,那边窗子还开着,你别叫冷风吹着了。”

冯权又赌咒又发誓的哄了老半天,皇甫才将信将疑的挪了过去,冯权将人塞到棉被里,自己去将门窗关好,吹灭了多数的烛火,只留了屏风后案桌的一盏烛灯,房间里光线昏暗,皇甫裹着被子缩在床上,看着冯权旁若无人的宽衣解带,面上烧得通红,背过了身子不敢再看。

忽地,冯权拽开了他裹得相当严密的被子,二话不说便钻了进来,皇甫吓得一抖,满脸奇怪地看着冯权,对他这般明显的投怀送抱觉得很是羞耻。冯权瞪眼,“看什么,你想冻死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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