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想法
今日多云转阴。
厚重云层铺盖于天空之上，在气流的裹挟下缓缓游移，时而遮掩住太阳，时而露出几缕微弱的阳光，在天际边缘投下斑驳的光影。
风含着些许凉意，轻轻拂过靠着栏杆的少年脸颊，带来清新而湿润的气流。
四周的围壁设施似乎被阴天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使得整个空间都显得冷调陈旧。
连接天台的走廊铁门被来人打开，高大俊朗的男生单肩挎着书包和篮球走近，深色健硕的臂膀上还有层薄薄的汗水。
“前几天的笔记，谢了。”
丁宇玥递来一杯果茶，似乎是在学校门口的饮品店买的，一颗亮黄色柠檬正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中起起伏伏。
两人近来经常在天台不期而遇，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熟悉起来。空闲时会聊聊学校的事情，互相抄抄笔记作业。但出了天台后并不联系，像是只限定在某个场景下的朋友。
秦拾因没接饮料，把自己的笔记本从对方身侧大咧咧敞开的黑包里抽出来：“不用，小事而已。”
“你不喜欢？”丁宇玥性格直率坦荡，平日言语也很是直截了当。
秦拾因瞟了他一眼：“你说话总是这么直接吗？”
“那倒不是。我对大部分人还是很客气的，但咱俩就不玩那套了。”他笑得大大方方，一口白牙在光线的照射下亮得晃眼。
这样直率又不失礼貌的性格并不令人讨厌，言谈举止间无需顾忌太多，相处起来自然而轻松。
“不是不喜欢，只是看个笔记的小事，不用回礼。”
“那不行，咱们虽然是朋友，但我总接受你的帮助也不好，还是得有来有往，喝了吧。”他又扬了扬手，秦拾因也不好再拒绝。
丁宇玥给自己也买了一杯，两人一同撕开塑料包装。细长吸管“噗”地穿透杯口封皮，冰爽的柠檬茶在这种闷热天气下喝起来很爽口。
“我也觉得不太好。”某人忽然含着柠檬籽喃喃道。
丁宇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么不好？”
秦拾因这才意识到方才出神不小心把心思说出了口。清秀的细眉微微蹙起，略有懊恼。
“没什么，就是觉得……接受别人的付出，确实心里有些负担。”
他含蓄地回答了对方，身旁人却一直没出声。扭头看了眼，后者眼神略有复杂。
“有人向你示好？是咱们学校的女生吗？”
“不是。”
“那……男生？”
“也不是，问这个干什么？”
丁宇玥像是松了口气，神态又恢复了平时的爽朗模样：“长辈吧。应该是顺便照顾你，别顾虑太多了。”
但是自己没把那个人当成长辈，秦拾因垂下眼睫想到。
看出他还是有些纠结，丁宇玥又建议道：“要不做些简单的小事，表达下心意，对方一定会开心的。”
秦拾因闻言咬着吸管若有所思，倒也不是不行。
他思索了会儿，心里像是有了主意，又抬头微笑道：“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被感谢的男生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清澈柔和的眼眸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
傍晚时分的小菜市场，没有了清晨赶集的热闹拥挤，人影寥寥，颇为萧索。新鲜肉菜都被挑拣得差不多，还剩下些打折低价的零散货物。
秦拾因背着双肩书包，从头到脚一身雪白，站在地面湿泞、摊位密布的市场里，像个误入鸟群的呆头鹅，与周围喧闹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在秦家时，也和秦母一起采购过蔬果肉类，但都去的是大型商超的食品区。
精致的有机蔬菜被清洗拆分好，每一份叶片和肉丝都被保鲜膜紧紧包裹，排列整齐地摆放在灯光充足的冰鲜柜中。
也因此，他有些辨不清眼前一堆堆极为相似的蔬菜。印象里，香菇应该是圆滚滚的、表面还有一个叉，这个看着怎么不像……他有些茫然地徘徊着。
一些摊贩老板站在摊子后聊着天，手中还利索地剥着菜叶，望向路人的眼神带着些习惯性打量。
秦拾因不喜欢这么赤裸裸的目光，低头佯装感兴趣地拿起又放下那些蔬菜。
“哎，小伙子，来买菜啊，现在还新鲜着嘞。”眼尖的老板娘高八度的嗓门吆喝着来客。
“不了，我就看看。”
随意转了转，想着还是买点做法简单的菜，秦拾因停留在了一堆红薯南瓜前。
看了看那几个比头还大的绿皮南瓜，以及像要成精的扭曲红薯棍，他又有些迟疑。刚想走开，摊主已经熟练地扯下透明塑料袋，抖落两下撑开来对准客人。
“……”
不好意思拒绝，他挑了一个南瓜和三个红薯放进那个对准脸的硕大袋口，看着摊主熟练地上称喊价。
电子秤屏幕覆盖着浓厚灰尘，看不出数字多少，他也不知道市价几何，只能老老实实从零钱袋掏了钱。
程封穹舍得给零花钱，知道小孩别扭，不愿开口要，所以每天出门前都把钱放在书包里。不过连他自己都过得拮据，能给的份额自然比不了秦家。
好在秦拾因近期也没什么消费欲望，积少成多下来也有一些钱。即使如此，他也没去超市消费，还是找了个环境普通的小市场。
摊主数了几个分角，连着袋子一起递过来，他伸手去接。然而对方动作太大，粘着泥土的袋子晃荡一下便蹭到了袖口，留下了一道明显灰黑的痕迹。
秦拾因接钱的手顿了一下，也没说什么，转身而去。
他来之前在手机上查询了家常菜的做法，蔬菜都大同小异，吃什么都行，但荤菜却令人头疼。
不过清蒸大虾似乎做法很简单，只用把虾清洗干净，而后蒸熟，蘸调料吃即可。
走进水产区，浓烈的鱼腥味和“哗哗”的水声袭来，鱼虾在红色的塑料大盆中活蹦乱跳，时不时在路人裤腿上留下一片水印。
秦拾因不会挑菜，更不用说挑海鲜，只能看看哪个盆里的虾个头更大。
“我要这个，麻烦称两个人的分量。”他指了指盆里表壳泛着灰青色的大虾。
正剖着鱼腹的摊主咧嘴一笑，就喜欢这种事少话少的顾客，立马放下刀拿网过来捞，很快黑色塑料袋就被装得鼓鼓囊囊。
“好像有点多了。”秦拾因凭感觉判断着。
“哎，不多，煮熟了后会变少，买少了就不够吃了。”老板信誓旦旦地否认道。
看顾客还有些犹豫，他又套近乎道：“我还能诓你吗？两个人买这么多虾刚刚好。你看这袋子的南瓜红薯，一看就是涩的，傻子才买。有些老板啊，就喜欢骗你这种什么都不会不懂的人。哎，我这人就是爱说实话。”
秦拾因抿了抿唇，虽然知道自己生活常识很少，没想到在别人眼中这么愚蠢好骗，情绪有些沉沉。
“我要这袋的一半。”他冷漠地让老板倒出一部分虾，拎着东西在对方连串的抱怨声离开。
返回到刚才买菜的摊位，摊位却已然挂起黑色的幕帘——下班时间到了。
最后他还是冷脸提着四个生瓜蛋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