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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流一岁

 

虽然偶尔试水温会把自己搞得浑身湿透,有时尝奶的味道会不自觉把一瓶奶都喝完,经常发出奇怪的声音和不自然的肢体动作,但大哥来送药时还是夸了他:“芳树,你是个好爸爸。”

芳树鼓起勇气,把埋藏在心底的愿望告诉大哥:“我想带小春出门逛逛。”

丛生迟疑道:“其实我可以帮忙带春流出去走走……”

芳树摇头像拨浪鼓:“不要。”

虽然被拒绝,季丛生却觉得感动又欣慰,一转身差点老泪纵横。芳树这么多年来从未主动提过出门,就连参加母亲的葬礼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母亲的葬礼那天,芳树刚走下楼,就被一只狂吠的狗吓到尖叫,丛生抱着他安慰了好久才让他停止神经质的抽搐。最后葬礼也没有去成,只能在家中上了一根香便作罢。

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放手让弟弟去做事了。孩子真是奇妙的力量,能够让人改变太多太多。

芳树瞒着丛生带婴儿车出门是在春流九个月的时候。

春流虽然叫春流,出生时却是秋天。他长到九月龄时正值春末。南方天气刚开始变得炎热,芳树却拿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用连帽衫的兜帽将自己的脸遮起来,又戴上一层口罩。想了想还觉得不够,又带了一副墨镜。

他瞒着大哥和嫂子,将婴儿车和春流运到楼下,车轱辘在地上滚动起来。虽然一直盯着地面看,却总觉得有人看自己。

虽然很害怕,但春流不能一岁了还没有出过门,自己不正常,自己的孩子不能和自己一样不正常。

他推着婴儿车,衣服布料下的皮肤一点点汗湿了。五月底的天气比想象中闷,每走一步身体都变得沉重。

只要春流一哭,他就有借口可以回去了。但婴儿车中的春流完全没有觉得害怕,他自在地环顾着全新的世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一个中年阿姨经过婴儿车,忍不住为之驻足:“哎哟,好可爱的乖崽,是你的娃娃吗?”

季芳树想要点头,颈子却跟生锈似的僵住了。透过暗色的墨镜,阿姨的脸越凑越近,最后得出结论:“你不是住我们小区的吧?”

“我,我,我不……”越紧张越说不出话,越着急越说不好话。中年女人的脸在面前开始发光,化作一个圆溜溜的球体,直往脸上撞。

“你结巴什么呢?你是哪栋的?我说我怎么从没看过你呢?”

阿姨的嗓门很大,周围开始聚集人。口罩下的脸冒汗的同时变得冰凉,嘴唇颤抖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他死死盯着婴儿车里的春流,春流抬起脑袋看他,努力地要从婴儿车里坐起来。

陌生女人的声音渐次响起:“我说话呢,你在看哪里?”“你认识他吗?”“这人为什么打扮成这样?”“这小孩真的是他的吗?”“是不是绑架犯?我听说隔壁小区最近有孩子走失了。”

季芳树茫然地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开始不自觉地晃动身体。头好痛,好吵,妈妈是对的,外面很危险,好想逃,得回家,得回家才对……

“喂,你身份证呢?身份证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把口罩和墨镜摘了,帽子也……”

七嘴八舌间,春流的脸皱起来。他终于开始哭了,这更加使得热心的阿姨们性急起来,将季芳树团团围住。一个心直口快的女人伸出手要去摘他的帽子,却招来了比婴儿哭声更锐利的尖叫声。

“要回家,回家,回家,回家……”他口中念念有词,推着婴儿车转身就跑。

季应沉接到季丛生的电话赶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当他翘了班冲进派出所,错愕地看到小季芳树正缩在椅子边上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憋了一天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忍不住指着民警的鼻子吼起来:“谁他妈把他晾这儿的?没看见他不正常吗?”

一个女协警抱着孩子走过来劝:“先生,这里是派出所,请不要大声喧哗。请问您是他的监护人吗?请问这个孩子是……”

季应沉没听见这女的在说什么,看见手里的孩子他眼睛都直了。他盯着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春流看了一会儿,缓缓转向季芳树:“这是你从哪儿偷来的?”

季芳树抬起脸。他的刘海被汗水湿透了,乱糟糟地堆在前额。他盯着季应沉的脸看了一会儿,苍白着脸,笑了一下:“二哥。”

他凑近一点,细声细气道:“那是我的孩子。你告诉告诉他们,那,那是我的孩子。”

季应沉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耐心地告诉他:“这不可能是你的孩子。你没出过门,哪来的孩子?你知道小孩子是怎么来的吗?”

他的说得速度又快话又密,芳树接收不了,只能强调一遍:“我的孩子。”

季应沉模仿着他的语调重复一遍:“不是你的孩子。我带你回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芳树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突然跪在季应沉面前,抓住他的双腿尖叫,“这就是我的孩子!”

季应沉揪住季芳树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指着蹬着腿的婴儿冲他吼:“能不能别放屁了?你才几岁啊,怎么可能折腾出这种玩意儿?”

季芳树捂着耳朵,盯着地板控制不住地抖着左腿,还在重复:“回家,回家,回家……”

“我问你话呢!”季应沉冲着他的脸大吼。

如果不是季春流适时大哭起来乱上添乱,季应沉看起来想当着整个派出所的面往面无人色的季芳树脸上踩两脚。

“是,是,不好意思,不是拐来的,我可以证明……”季丛生连夜从外省驱车赶回来,鞠躬鞠得腰疼,还不忘满头大汗地拍一把季应沉的背:“给警察同志道歉!真是的,像什么话!”

“嗯嗯嗯抱歉……妈的……”季应沉揉着头发,嘴里含糊着叨叨,“精神病就该关进精神病院,傻子还到处乱搞,恶心死了……”

季丛生的脸看起来像是冻住了。他慢慢直起身,指着季应沉的脸平静地说:“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看。”

季应沉不屑挑眉,抬高声音:“我说,精神病就该关进精神病院……”

“啪”得一声脆响,他脸上重重挨了一耳光。

“太恶毒了,季应沉,说这种话太恶毒了,”季丛生脸颊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地抽搐,“你再怎么讨厌他,他也是你弟弟!”

季应沉好歹也是仪表堂堂的体面男人,被大哥扇了巴掌眼泪居然就下来了。他捂着脸,带着哭腔大吼:“他是你弟弟!你也是,妈妈也是,就知道说这一句!你们都只知道偏袒这个傻子!那我呢?我不也是你弟弟吗!太不公平了!”

季丛生的手垂落在身侧,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你忘了妈走前留下的话吗?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我们照顾好芳树。”

季应沉冷笑一声:“如果是个傻子就能让她死了都要想着、护着,我宁愿代替他做一个傻子。”

泪水和喧哗里,季丛生又想打,却突然从身后被紧紧拽住衣角。

一直没发出过声音的芳树躲在他身后,圆睁着眼,死死盯住不远处女协警手里熟睡的婴儿看。

“小春,”他嗫嚅着,“哥,小春。”

周围很安静。过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他跺着脚小声重复:“小春,回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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