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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这世间,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他。

小夏兴高采烈地帮我算奖金。我们班过线率高,能拿到不小一笔。这就意味着下一个疗程的药也有了着落,我可以把方岷临走时留下的银行卡还给他,补上之前救急挪用的钱,然后从此真的再无瓜葛。

对了,我从方岷家里搬了出来。本来方岷要把那个房子过户给我的,他说不想看我住逼仄的出租屋。

他哪里知道,房子太大的话,一个人住真的很冷。再说,分都分了,还要送我一套房子,这是什么道理?分手费?

我拒绝得干脆,花了两天的时间另找住处并搬家。

结果方岷偷偷往我行李箱里塞了一张银行卡,看那金额,应该是他工作以来的奖金存款。

旁边写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分手后他记住了我的生日。多可笑啊。

为了不见到方岷那张脸触景伤情,我特意找了搬家公司。没想到那天方岷竟然打电话质问我,真的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吗?

然后我换了号码。

也挺好。术后恢复很不错,肿瘤也没有发现转移。一个人活得久些,也不是不行。

新家在一个很深的小巷子里,是那种老式居民楼。晾衣杆横在防盗窗之间,窗台伸出去一截。我的房东很喜欢花花草草,于是委托我住的时候给窗台上的花浇水。

我求之不得。

就好像靠近鲜活的生命就能让自己活得更久一样,我钟爱在傍晚观察那些绿植。

五点的光很懂事,跳到叶子上给它们染上金黄。我久违地想,要记录一下这么美的光。

巷子外也有叫卖的摊贩,从生煎包到锅贴,都是我小时候顶爱吃的东西。

在新家的生活还算惬意,我参加完孩子们的答谢宴,就跟老板辞了职。

离开写字楼那天晚上小夏红着一双眼说,施老师,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我笑,怎么着,咒起我来了?

她陪我一直走到地铁站。

海滨城市的游客一年四季都很多。海对岸的灯火若隐若现,情侣依偎在一起,以落在海里的星辰为背景合照。

这片海,曾经承载过好多人的告白。

闪光灯此起彼伏的,像要给黑漆漆的海面一些馈赠。

小夏在地铁口站住,向我张开双臂,像一只正欲展翅的海鸥。她扑过来,说,施老师,希望你往后平安喜乐。

年轻女孩的头发有不同于方珉的香气,是春天的泥土,馥郁的繁花,缱绻的低咛。方珉不一样,他是最热的夏阳和最冷的冬雪。

“谢谢。”我说,然后结束了这个点到即止的拥抱。

小夏后退的时候,眼里水汽还未散去。

“施老师,如果你觉得不开心了,欢迎随时来找我。”她声音软软的,“还有,烦心事也可以找我说。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我哑然失笑,这个小姑娘是把我当做一失恋就要寻死觅活的人了嘛?

“放心吧,也欢迎你去我家做客。”我说,“我自认做饭还不错。”

从三中辞职后,我联系了大学导师,请他帮忙牵线,接了一些翻译的活儿。他听说了我现在的境地,话里话外都是惋惜。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师一直在说,明明当初在学校里我学业很不错,怎么最后选择那样一所中学、又从三中辞职。他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才会在几年里把工作换了又换。

最后倒是我去安慰他——没事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说,是了,你一直都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孩子,得过且过,好像人家抢破头的东西跟你没关系似的。

我笑了。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想抢,唯一一个让我有些牵念的,终究是没留住。

翻译任务不重,只是术语比较多,大都是金融相关。我买了一本金融学基础来做中英对照,这才发现,那些方珉和郑九聊天时我听不懂的内容,其实这本书里是有解释的。

我看得入迷,提前ddl两天完成了工作。

后来把厚厚的纸交给甲方,我听到他们夸我,翻译得还挺精准。

——你瞧,我也能进入方珉的结界。

我换的电话,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平时和我爸妈和老朋友联系一些外,就没别的事情了。我爸妈又忙着旅行,没空搭理我,所以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无人问津的安静生活。

我照旧按刘医生的嘱咐吃药,自己做饭,给窗台上的花浇水。要不是经常午夜梦回时猛然看到方珉的幻象,我几乎都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忘了这个人。

就这样得过且过地到了重阳。黄历上说,宜祭祀、结网、造畜椆栖,余事勿取。我是不信的。

依然吃药,做饭,浇水,翻译。但窗外的夕阳实在很美,我没忍住想去海边走走。

霞光被海面撞碎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天际线附近,背后是被层云分割的晚天。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脊背笔挺,头戴一顶贝雷帽。

那帽子我认识,当初方珉嫌它总粘毛,就扔到了衣柜里,可我觉得这烟灰色很衬他,于是买了个吸毛器,在他出门前整理好再给他。

那双眼睛过于熟悉,以至于那些被强行埋起来的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我听到心跳混着海潮,脚步竟然都飘忽了。多没出息,一看到他,还是会这么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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