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风里嘶吼,浓厚的烟滚滚而起,陈参赶紧往城墙的方向来,眯着眼已然能够看到远处如潮水般快速袭来的突骑大军。
“狗日的!”他骂了一声,忽然记起来察柯褚在半个时辰前出了城门,方才的赤红冷烟花正是他放的。
只有梁州的冷烟花才是赤红色,同僚了这么一段时日,他知道若不是实在束手无策,察柯褚不会用这最后的法子救急。
陈参当下便去找程新忌,气都来不及喘便道:“这一战得出兵,程郎将,这一战必须出兵!察柯褚还在外面,他跑不赢那群突骑!梁州不能没有他,疾风营也不能没有他!”
尘土飞扬着逐渐逼近了城门,察柯褚单枪匹马已经力竭,在他身后不到十步的地方,巴图苏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程新忌只看了一眼便迅速避开,狠着心说道:“你这是让我以百人换一人。”
孜州守备军还不具备与苍狼部突骑对战的能力,他若是让铁槊营的守备军出去,只会死伤更多。
陈参急道:“要不让弓箭手等在一旁?只要让察柯褚进城就行了!”
程新忌捏紧了拳,垂目说道:“不行,这办不到。你知道突骑的速度和行军的威力,城门只要开了一条缝,整个孜州都要陪葬。”
“可是……”陈参还要再说,察柯褚的嘶吼声在这时忽然插来,“楼上的听好了,老子以梁州疾风营的正队发话,敢开城门者,死!”
殉身
“敢开城门者,死——”
陈参听着这声音,赶紧又攀到了城墙上往下看。察柯褚在距离城门十来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喘过一口气,在仰头上望的瞬息里看到了目光焦灼的陈参。
“哥!”他豁出声量,对着陈参大喊一声,在身后的巴图苏靠近之前说道:“给阿瑾带句话!老子不要功与名,让他在老侯爷坟旁挖个坑,把老子装进去!”
“后面!”陈参心惊胆战,就见察柯褚突然调转马头,拔起挂在马背上的刀对准了巴图苏劈去。
巴图苏横起弯刀格挡,察柯褚动作迅速地用左手手刀去劈他的右手腕部,巴图苏不料他力气如此之大,这一招近搏下来自己竟然吃痛至极,当即手上一颤。
察柯褚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眼疾手快地敲去巴图苏的弯刀甩到一旁,持刀再袭他的面门而来。巴图苏下腰往后一倒,避了过去,腿脚同时抬起,对准察柯褚的手腕一踢,将他的刀也掷了出去。察柯褚顺势强拽着他,推着他从马背上栽了下去,两人就此扭打成一团。
“你个狗娘养的!”察柯褚压制着他,打掉了他戴着的头盔,扒了他颈子处的护甲就要咬,巴图苏奋力抵着不许他靠近,察柯褚挥拳便揍了他好几个嘴巴。
巴图苏咯着血吐出几颗断牙,还要挣扎,察柯褚狠狠地用自己的头对着他一击,顿时让他脑子一嗡,连视线都暗了几分。
跟随在巴图苏身后的突骑此时才赶到,纷纷下马来帮势。察柯褚扒不动他的甲,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咬住了巴图苏的左耳不放,城墙上的陈参瞪大了眼,恐惧着忽喊:“阿褚——”
数十根枪头刺进了察柯褚的脊背。
察柯褚受痛地承受着,任凭巴图苏如何痛喊也不松开牙关,他抢占着生命里的最后一刻,将这只耳咬了下来。
“阿瑾……”他满口鲜血,声音已是含糊不清,“我……去下面替你给阿翁尽孝了——”
话音未落,弯刀划破了他的喉管。
陈参的身体虚软地跪了下来,他在城墙上泪洒满面,呜咽之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新忌背转着身不敢去看,良久之后,他低着头对直了城门的方向,沉沉地跪下膝来,伏在地上默哀。
他终于懂得了做帅与做将最大的差别。
巴图苏受痛着让突骑们扶了起来,他失了一只耳,头还昏得厉害,当下便带领突骑们铩羽而走。黄沙滚滚离去,西原再次回归宁静。
“开城门。”程新忌忍着泪说了一声,站起来之后又大声地下令,“开城门!”
陈参扑赶着往城下去,第一个冲向了察柯褚的尸身。血横流了一地,察柯褚的眼睛还大开着未合,上半截身子都成了血色。陈参颤抖着伸手,费了好久的工夫才将手掌贴合在察柯褚的脸上。他躲开视线,替这个在心里认下的弟弟闭上了目。
城楼下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那声“哥”,他记着了。
这是六月里的二十五,孜州西原再起单株烽火,梁州疾风营副队察柯褚以一己之力逼退了苍狼部突骑,重伤其领队巴图苏,为孜州全境争取了练兵的时间。
赵瑾拿到这一手消息时,整个人都空了。
察柯褚死了……察柯褚死了?
她不信。
那个张扬着不服管教还总爱给她惹事的黄毛小子,能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卲广入帐时,低着头不敢去看赵瑾,他站在原地犹豫很久,还是说道:“侯爷,察柯褚回来了。”
赵瑾倏地抬头,眼睛里有些茫然,“他在哪儿?”
卲广往旁退了退,让出了路,“就在外面。”
赵瑾一掀帘子,抬头可见不远处围聚的人群。她跌跌撞撞地过去,听到有人让聚着的人散开,给她留出路来。
“侯爷。”卲广追了上来,从后面虚托着她的手臂,生怕她支撑不住。可赵瑾倔强地甩开他,踉跄着小步走到了那盖着白布的担架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