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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

 

见薛小年并没有发癫,在严律面前还算乖巧,董鹿这才略微放心,将手里的符纸叠成小块,塞进一支扫描点读笔状的小巧仪器里,在薛小年的前额点了点。

仪器的小屏幕上迅速闪过一串数值,隋辨和绿毛都紧张地看着董鹿,见她原本绷紧的肩膀在看清数值后松开,轻声道:“没有寄生,而且仪器显示,他的魂和躯壳是匹配的——这是原装货。”

“那他怎么怪模怪样的?”旁边的佘龙问道。

董鹿摇了摇头。

没查出什么异样,严律又把他脑袋掰正了,正视他的眼睛,咬着烟没个正形地问:“眼倒瞪挺大,知道我是谁吗?”

薛小年眼中眸色微沉,眉头略蹙,却没回答。

严律提起的那丝希冀转瞬消散,在这沉默里变得十分无趣。

“……可能是吓着了,”严律松开钳着他下巴的手,对薛小年再没兴趣,错开眼准备起身,“先回去再说。”

手腕却被一把攥住,蟹钳似的力道让严律一惊,还没完全起身,就被薛小年卡住脖子,一把按在地上。

薛小年猝不及防暴起,周围人反应过来时严律已经被他按在身下,一手卡着严律的脖子,一手撑在严律头侧,俯下身距离极近地审视他的面孔。

“你疯病又犯了皮痒了是吧?!”胡旭杰大怒,上前两步,却和抬起头的薛小年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薛小年眼神不疯不癫,只冷得厉害,让胡旭杰陡然生出一丝胆寒。

分完一道眼风,他又挪回来继续看严律。

薛小年那股癫劲儿说散未散,好像已经长在了骨头缝里,只是眼里混沌褪去,清明无比,连眼神里的狠戾与偏执都一清二楚,不加掩饰。

严律在这略显疯狂的眼神里嗅到不同寻常的熟悉,脖子上的手力道拿捏得很巧妙,重,让人难以轻易挣脱,但又不弄死他。

他抬手让周围人闭嘴,自己看着薛小年的眼睛,先喊了一遍:“薛小年?”

薛小年依旧不作答。

严律隐约有了些感应,抬起血了吧唧的右手,拍拍薛小年苍白的脸,再开口时发出了三个古怪的音节。

没人听懂说的是什么,但薛小年却有了反应。

他紧绷的身体缓慢松弛,卡着严律的手也稍微松开,眼底的戾气霜雪般融去,脸上露出些许薄笑。

听懂了。

严律仿佛被人从头到脚狠扯了把,摇摆多年的魂儿被骤然钉住,终于不再空荡得厉害。

他舌尖发涩,用已不熟练的语言道:“要换成以前,谁敢这么卡我脖子,我非得废了他的爪子。还不给我滚起来,我问你,当年咱俩有个约定,你还记得吗?”

薛小年卸下了浑身戒备,卡着严律脖子的手放松了,却没撤开,食指在严律的喉结上刮过,才带着点平静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捞起严律的右臂。

右臂在异于常人的愈合速度下已不再流血,但仍是血迹与纹身糊成一片,伤口斑驳。

薛小年把严律的胳膊捞到面前,指着他手臂上那块没被纹身覆盖的皮肤,又对严律笑笑。

随后一口咬了下去。

严律条件反射地弹起身,一手按住薛小年的额头把右臂抽回。胡旭杰和佘龙赶紧上来帮忙。

隋辨吓得魂不附体,和董鹿等人拉着薛小年,硬把他向回扯开。

当手臂抽出时,严律感觉到被啃了一口的地方又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蹭,转瞬便消失。他心里莫名冒出个感觉,觉得那好像是薛小年的嘴唇。

薛小年被几人拉着,嘴唇沾着严律手臂上的血,脸颊上是严律拍出的血印儿,还看着严律露出温和的笑,在今晚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地用只有他两人听得懂的话道:“知道,我在这里留过印记。”

严律捂着右臂,右臂被空间罅隙搅碎时的痛感仍在,额角青筋暴起,盯着薛小年看,对方双眼澄澈,一尘不染到显得虚假,竟有种清醒着疯癫的模样,让严律眉头皱起又缓慢放平,最后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这王八犊子指定让寄生了!妈的,他疯了!”胡旭杰扶着严律,指着薛小年吼道。

董鹿回神道:“不可能!仙门的秘符不会出错,这就是他本人,壳儿和魂儿都是!”

“行了!吵吵什么。”严律松开捂着自己小臂的手看了眼,还行,没留血,就是有圈牙印,“差点儿忘了,他以前就这疯样,没事儿。这还是克制了的,看来脑子还没坏。”

胡旭杰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他:“哥,他是不是跟你有血缘关系啊你这么惯着?咬人了都!”

“哥,你跟他说的什么?他是听了才疯的不?”佘龙小声询问。

严律点着根烟咬在嘴里,烟雾遮掩住他复杂的眼神后才吐出三个字来:“‘小仙童’。”

字在他舌尖滚了又滚,仿佛十分烫喉咙。

几人看看严律,又看看唇颊带血的薛小年,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薛小年却安静下来,眉目舒展,如果不是脸上还带着严律的血,看起来倒是比正常人还正常,甚至还有些平和温润,眼里往日的混沌消去,饶有兴趣地看了眼拉着自己的隋辨和董鹿,两人不自觉地松开手。

“祖宗,这到底是?”董鹿问严律。

严律尚未回答,就听到放置在附近的监测器随即响起刺耳的警报,显示屏由黄转红,数值瞬间飙升到了“高危”。

求鲤江中如煮开了水的热锅,一片翻腾,自水面下鼓起大片气泡,泡下均是面目模糊身体肿胀的水溺子。

佘龙倒退两步:“大爷的,这帮孽畜是不是比刚才更大了些?”

江中新冒出的这茬水溺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浑身的肉几乎胀到要裂开,模拟人与妖长出的脑袋上原本就粗糙的五官此刻也因这种不合理的膨胀而拉扯得变形,像是个极度夸张的面具。

严律心中暗暗咂舌,他早知这江不如从前干净,却没想到已污秽到了这个地步。

惊诧间,江中的水溺子已经爬上了岸,行动速度似乎也比之前更快了些。

空气中水腥味儿更重,已经开始发臭,严律赶在水溺子大批上岸前回头对董鹿道:“立刻离开江边,我先拦一拦。”

说完,右手中长刀已再次化出。

他右臂伤口仍旧惨不忍睹,血水顺着刀柄流下,刀却似乎更加兴奋,刀锋上附着的灵光翕张更甚。

月色下,江中水溺子似也感受到严律带来的威胁,却不肯退下,像一块腐肉上生出的大片蛆虫,蠕动着涌来。

严律咬上烟,向着江中挥了一刀。

“哥,你能行吗?”胡旭杰见他挥刀略显轻飘,不放心地朝他跑过去,“我帮你!”

话音刚落,就见这一刀劈下,灵光明明,刀气暴涨,贯穿了五六头孽灵都没抵消,带起的余风将江水撩起阵阵波浪。

“你和小龙也去开车,”严律点着烟,“你搁这儿给我加油打气我都嫌难听。”

胡旭杰从善如流地掉了个头开始往回跑:“好嘞哥,你说得对哥。”

右臂仍有痛感,严律被这刺痛激出了些妖族好斗的本性,灵力运转,瞳孔缩成一线,长刀早与他心神相通,在他掌中兴奋地轻颤,刀锋如爪牙,瞬间便撕碎已将他包围的数头孽畜。

其余人的废话没有胡旭杰多,这会儿早已开始后撤,佘龙扛着两脚发软的绿毛,胡旭杰紧跑两步在前开路,董鹿则落在队后,将能用的符纸全部掏出,抵御已从两侧身后包围上来的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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