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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贺兰香朝他竖起一根手指,笑靥如花,“一次,就喝这一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肯定要说我不知死活,酒这么伤身的东西,我怎么敢喝的。”

“可我……”她的声音蓦然便静了下去,连带迷离的眼眸也跟着清明不少,好像根本未曾醉过,嗤笑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纾解心中苦闷了,我太难受了,谢折,我好难受,今日若不喝上这一顿酒,我会被憋死的。”

谢折的步伐未再前往,隔着一丈月光,静静看着她。

贺兰香喜欢笑,他见过她许多种笑,媚笑,讥笑,娇笑,嗔笑,或虚与委蛇,或虚情假意。

只有这一次,她笑了,展露的却是真情实感的自己。

谢折也是初次发现,去掉重重伪装,贺兰香的眼神其实很凉,很悲,很不像她。

“谢折,你娘是什么样的?”

贺兰香又饮下一口酒,看向谢折笑问:“她长得好看吗?说话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她会不会打你骂你,会不会抱你,在你受委屈的时候,会不会安慰你,在你受伤的时候,会不会很心疼,很紧张你?”

谢折未语,沉默如高山。

贺兰香的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可她又是何曾骄傲的一个人,哭也要用笑声掩盖,抹泪的手也要将泪往上抹,即便低下头,腰脊也是直的,清冷冷透着香气,像大雪天里被白雪压梢的红梅枝。

她笑,“你看,你们都有娘,偏我没有。”

她举高酒壶,仰面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饮完大口呼着气,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里滚出,擦都擦不干净。

擦不干净,她干脆不再去擦,呼着气笑道:“这酒真烈,将我的眼泪都呛出来了,得吃点东西压一压才好。”

她丢掉酒壶,翻出随身带的荷包,想从里摸出块糖,手却一松,将荷包掉在地上。

她哎呀一声,只好撑起春泥般慵倦的身子,妖娆娆的下了贵妃榻,踉跄站稳,弯腰捡起荷包,从里摸出块饴糖填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着,又摸一块,如昔日般逗弄谢折,眼睫挂泪,唇上噙笑:“将军,吃糖不吃?”

晚风引山洪,沉默的高山在平静里崩塌,是一场无声的天崩地陷。

谢折大步上前,手掌抬起她下颏,俯首吻了上去。

酒香缠绵,熏醉人心肠,软黏的饴糖在长舌搅弄中融化,与唇齿纠缠,相拥。

贺兰香头脑昏涨,许久过去才反应过来状况,想要推开谢折,手却又被那大掌抓住,反扣于腰后,任他深吻索要。

她挣扎不动,只能后退,直到摔坐在贵妃榻上,身体因失重而后仰。

唇齿总算分离,一条清亮银丝拉长崩断。

月光皎洁,二人的表情无处遁形。

谢折俯身逼近她,两手撑在她肩旁,整个身躯覆盖住她,却又不曾触碰到她一下,黑瞳中燃起无声烈火,看着她,呼吸压抑粗沉。

灼热的气息蔓延,分不清是酒气,还是自鼻息喷出的热气。

贺兰香的目光一寸寸游走在谢折的脸上,眼中迷乱与清醒交织。

这个人是杀了她夫君的凶手,是她夫君的哥哥,身上有一半流着与她夫君相同的血。

他的额头与她夫君有些相像,眉眼不太像,鼻子不像,唇,唇……

状若花瓣的,湿润柔软的唇。

贺兰香的头脑在一瞬之中变成空白,本能地环住谢折的肩,吻了回去。

安慰

明月折清辉, 晚风披月影。老山茶花树摇摆身姿,满头枝叶摇曳,绰约遮光蔽月, 清辉穿过树缝投入窗中,降下满地霜痕莹明, 空中银屑纷飞,轻烟淡雾般笼罩贵妃榻。

狭窄短小的贵妃榻上, 光影重叠。

细腻雪白的藕臂环绕在男子壮硕的肩颈,葱指收紧, 指尖都因情动而泛出靡丽的胭红, 粗粝的手掌抚握住她纤细的后颈, 在她的回应下一次次加深当前的吻, 吞咽吮咬声充斥整个房中。

在贺兰香即将喘不过气的时候,谢折总算松开了她,二人唇齿分离, 发出啵一声细响。

就在谢折准备进行下一步,贺兰香抓住谢折的衣领,睁着水润迷离的双眸看他,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刚才问他, 他娘是什么样的人。

谢折垂眸, 看了过去。

皎白月光下,雪酥般的美人被吻到发丝凌乱, 脸颊潮红,潋滟美目中媚态毕露,偏生又扮冷淡, 可无论怎么冷淡,她肿胀的红唇都像欲就还迎的勾引。

两种极端反差集合在一张脸上, 格外摧人心肝。

谢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腹落在她襟口的绣球花纹上,摩挲着纹路道:“是个很好的人。”

“勤劳,善良,与人为乐,不计较得失,最大的愿望是能攒够钱,回老家给爹娘盖一座养老的小院子。”

在他人生前七年短暂而漫长的时光里,也是这样的黑夜,他曾见过很多次他娘收拾好包袱,站在后罩房的门口停停走走,开门的手伸出好几次,最终都又收回,回到他身边放下包袱,重新搂他睡觉。

她有无数次一走了之的机会,她大可以回到父母身边,找一个忠厚老实的男人成亲,生下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平安终老,含饴弄孙,只要她不说,谁也不知道她的那一段经历,不知道她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

她可以不要他的。

轻纱擦过肌肤的感觉轻若细羽拂过,绣球花绽开在腰间,粗粝覆盖而上,贺兰香朱唇微张,克制地咬住唇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谢折腾出一只手,拽开革带,扔到地上。

“她的名字是进府以后管事给取的,没人在意她的真实姓名,也没人知道她家住何方,只知道哪里有活干,便喊上一声絮娘。”

“絮娘?”

贺兰香笑意温柔,“很美的名字。”

只可惜一语成谶,名为絮,人便亦如飘絮,飘摇不定,飞入泥淖。

晚风击月色,皱乱满地霜。猛然一下子,贺兰香再没笑出来,全身感官在此刻集中灵敏,颈线在头脑空白中不自觉拉长,宛若天鹅仰颈,手抓住谢折的小臂,无力地要他慢下。

谢折耐着性子照做,额头的青筋都因过度隐忍而起伏跳跃,后来许是觉得这样下去天亮也不能完事,他干脆摁结实了贺兰香,脊背肌肉猛地一跳。

贺兰香目眩神迷,险被夺去性命,嘴里的声音一下软过一下,媚的能掐出水来,断断续续地道:“其实我很多时候也在想,我娘会是什么样的女子。”

“她为何会将我卖给人牙子,她是有什么苦衷,还是她只是纯粹不想要我。”

“她为何不想要我,我没病没殃,她为何不要我。”

谢折低头,吻住了她。

唇是甜的,泪水是咸的,唇齿分离,贺兰香笑说:“可能她是个闺中少女,被坏男人弄大了肚子,不敢跟父母坦白,便偷偷生下卖了。”

“也可能她和我一样,是秦楼楚馆里的娼妓,往来恩客无数,肚子大了都不知道种是谁的,生下以后觉得掐死麻烦,索性卖了换钱。”

谢折仍是吻她,顺带舐干她脸上的泪。

“谢折。”贺兰香回吻过去,吐气幽兰,笑意沾染泪水,“我好羡慕你,你有一个那么疼爱你的娘亲,死也不愿意丢下你离开,可我娘呢,我娘只会丢下我。”

“我恨她,我恨她一辈子。”

谢折抱紧了她。

寅时三刻,天色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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