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浮阎杳杳照幽影
礼动手时她便觉得古怪,于是乎多留了个心眼,侧耳倾听周遭异动。面前冯润的裙衫无风自舞,沙沙作响声却来自身后。
恐怕只有她掷出灯笼和李存礼出的第一剑,才真切和她交上了手。
她嘴上说着得罪,手里是一刻不容情。冯润被这貌美心狠的小姑娘气得几乎要呕血,后悔自己说了许多话给她机会反杀。她受伤甚重,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尸身光鲜亮丽,阴沉沉的死气重又笼罩了她的面容。
李云昭收回紫霄,退开几步打量着冯润,一时间竟没察觉已回到佛塔中,直到被李存礼一声“殿下”唤回了神。
她转过身,粘稠的血腥气糊了她一脸。
在佛塔的最高层,矗立着一座高大的观音石像。观音面庞圆润丰满,端庄妙丽,身披锦袍,盘膝坐于莲座上。她右手持杨枝,左手托着的却不是常见的净瓶,而是一个小小的石匣。那石匣微开一线,投射出堪比珠玉的宝气。
传说的最后,延州人以佛门习俗将锁骨菩萨火化,从骨灰中捡出舍利子来,建塔供奉。李云昭猜测那石匣中便是锁骨菩萨的舍利子。
佛门神圣清净地,化作尸山血海池。
那些从死者身上抽取的血液淹没了莲座,血线直达观音像的腰线,只要再朝上几寸便能触碰到石匣,端的是诡异狞恶,连带着悲悯端庄的观音像都似乎面露似笑非笑的神情,叫人不寒而栗。
李云昭默然片刻,朝冯润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她满含怒意,原本对冯润的一丝怜悯之心荡然无存。
冯润形容狼狈,仍是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瞪视她:“是又如何?要杀便杀!”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可怕。这回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摇尾乞怜,堕了身份。
“你想做什么?”
冯润倒很老实,直言以告:“我若能炼化佛宝舍利子,便可起死回生,重塑骨血。可恨那观音像佛光笼罩,我无法接近,便以凡人脓血污染雕像,毁去灵性。”
“……谁教你的?”冯润一个贵族女子,生前碰到的都是些半吊子巫师,绝不可能学会这样邪恶的巫术。
冯润踌躇了一下,正待开口,一点微幽的白焰毫无征兆地扑向她,灼灼而上,丝丝缕缕地缭绕在她身上。她慌乱地扑打火焰,但于事无补,安静燃烧的白焰转瞬间将她化为一捧白骨。
朝为红颜,暮成枯骨。纵然知道冯润罪有应得,李云昭也不能不为之唏嘘片刻。
一个身穿窄袖长袍的女人毫无敬畏之心地踏在观音像头顶。她高鼻深目,美丽苍白,一眼便知不是中原人士。她的眼睛沉静冷淡,里面灰扑扑一片荒芜,如同燎原烈火后死寂的草灰。她像是一具精美的人偶,没有丝毫的人气,身下的观音像都比她灵动。
她一只手握着权杖,上头未熄的白焰昭示着她的身份。
她就是冯润背后的人。
李云昭平静地抬头看去,笼在衣袖中的手指一颤,神情微变。
太诡异了……她竟然对这个陌生女人生出敬畏恐慌的情绪来,这是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
好像站在那里的不是人,而是一尊需要顶礼膜拜的神。
李存礼眼中只有身边的岐王殿下,她便扬一扬眉毛、举一举指头,他也能立时警觉,何况脸上作色?他握住她微微出汗的掌心,开解道:“当初在解梁,殿下对袁天罡都丝毫不惧,又何必怕她?这女人虽有些古怪,但总不可能比袁天罡还有手段。”
李云昭吐出一口气,精神一振。不错,再棘手的敌人比得过袁天罡?她微笑道:“不错,多谢你。”她一只手任由李存礼握着,另一只手仍提着剑。
诡异的白焰在那女人眼底静默地跳动,仿佛是她眼中唯一的光亮。她目光落在了李云昭的身上,冷淡道:“你就是岐王李云昭?”她的咬字有些奇怪,但不难分辨。
“正是,前辈有何指点?”她的眼底浸透着岁月和淡漠,绝对不年轻了,叫声前辈总没错。看她沉默不语,李云昭语调多了几分冷厉:“前辈难道不想解释解释这一切么?”
那女人不解道:“你也要死了,为什么要解释?”
1类似鸩酒。
2冯幽后真名不见于正史,这里采用的一个普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