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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噎留在世上的一口气(三合一)

 

后再并成一股,像黑水分流与合流。

“这里原有一座观宇,如今只剩这一根橑,算是个文物,脆弱得很。蚂蚁爬来爬去,已经咬穿了橑的两侧。如果放任,明年橑就会断。我要你保住它,让它继续立在这里。做得到,则我岩上的书随你拿取。”

夜中,两人互相打量。

“如何?”

“就这件事?”

俛眉子早有预料:“你以为这是易事?”息再取下灯火,直接烧了来路上的蚂蚁。

焦味冲人,两人都咳嗽。

俛眉子连连叫苦:“好好,且看明天。”

第二天,庞大的蚁群在焦地上行进,一往无前的气势。反而是直木受烟熏,又受晨露,顶端发灰,簌簌地掉屑。

息再咬着指甲,又拿水冲散了蚁群。

夜里,他梦到蚂蚁齐步走,白天连忙去看:土地变成淤地,蚁群井然有序,而木头受潮,加重腐烂。

息再恶怒,想将蚂蚁踩死,看一眼迭层的蚁群,最终没有下脚。

正旦日当天,揺落思念息再,前来拜会。息再正在垒石做屏障,围住直木,不让蚂蚁靠近。

“烧巢穴。”揺落学会说话和写字,迫不及待给息再建议。

息再只是摇头。

他曾溯源,找到七十多个蚁巢,耗费三四天捣毁,并用火烧尽余蚁,守了整夜,直到木头附近一只蚁也不剩,才歪在石滩上。那时他昏昏沉沉,脑中很乱,想起过去的人,黑压压的面容,蚁群似的。

到揺落来的前两天,从地底和山丘钻出的无数蚂蚁,重新汇成队伍,走上老路。息再晚起,静静地看。

他开始改换方法,垒石做屏障,又在直木四周放置甜物,甚至给蚂蚁挖小道——等揺落走了,息再才动手。

布置完毕,他席地,深呼气。

一件不起眼的事,让他辛苦至此,除了蚂蚁灭不尽,更有那根脆弱的直木移不得、碰不得的原因在。息再数次想,干脆将它踢断。俛眉子便会出现在他身后,拈须微笑:“无忍性的小子。”

息再立刻回他:“且看明天。”

屏障和诱饵见效,蚂蚁开始分心,一部分被阻隔,去爬甜物,一部分改走息再的道路。又过两天,蚁群终于有了离散的趋势。

息再憔悴,仍不敢松懈,日夜盯着直木。天高,数里外的鸮声回荡。全身心扑进眼前事的少年,没有发现外界的变化:未免太静。

唯一一次分神,他想着千年:“千年许久不来。”

千年就在他头顶,依靠怪岩藏身,同样憔悴,不敢松懈。

俛眉子在他身旁:“千年,你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

“不够,”千年抱紧风车,“俛眉子不是与他说定,要保护古木不受蚁害?他没暴弃,却也没解决问题,还早着呢。我可是怀抱兴趣,想看他的处理。”

然而千年的样子并不像怀抱兴趣。他正色敛容,像在探寻一件大事。

俛眉子担心他:“你怎么了,从宫中回来,我看你变了个人。”

“我没变。”千年笑一笑。

息再的布置在半月后失效。

蚂蚁吃完甜物,移山似的,移开石障,继续前行。息再已经力竭了。

一个小孩,最有活力的年纪,被一件怪差事磨去所有神采,睁眼闭眼,只有密集的蚁群。他为它们辟路,给它们尝甜头,阻挡或是虐杀,都不能改变它们的方向。反而是直木不堪折腾,越来越破烂。

“你和俛眉子同住,可有收获?”

荀杉来访。息再在门外招待,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不打算隐瞒:“数月以来,我什么也没干,几乎与世隔绝,只与跟蚂蚁周旋。”

毕竟是俛眉子的要求,荀杉不好评价,转而说:“或许俛眉子想看你的毅力。不过,后梁死气沉沉,乱处又很乱,你与世隔绝,或许是好事。”

上不正,下失风俗。后梁的皇后病了,病症怪异,引发人心的动荡。有人说,皇后终于被皇帝逼疯,也有人否定,声称皇后还是楚王妃时,就失常,如今只不过是将失常传开。

不端的天家,让天下惶惶,污漫国人的品格。时下可称乱世。

孟皇后坐在相思殿上,不知自己已经成了罪人。

她少有清醒的时候,清醒了,便履行女君的义务,听一听宗室子女的背诵。这次来的是文鸢,年仅三岁的公主,容貌善,能书写,还有一位失德的亡母。

或许因为她是灵飞美人所出,皇后对她,总带一些嫌恶。看她拾级、踩空、被燕王笑,皇后并没有制止,只是皱眉向别处。

她的心一直悬在危处。

他知道了吗,已经找到了吗,为什么要让蓝谨与我共弈,蓝谨为什么要说那番话……陈年旧事,在她头脑中结网。

她有片刻窒息,觉得自己又要发病了,慌得到处看,最后与文鸢对视:小女儿朦胧意态,梅色的唇氤氲气息,一字一句地背诵王教典籍,实在可爱。

然而皇后看出皇帝的轮廓。

父借女口:“好阿噎,你把我们的儿子藏哪去了?”

“你等死吧,他会杀了你!”皇后大叫。

相思殿中的人都被吓到,连燕王都啧舌。他正想调侃,却见皇后下殿,给了文鸢一掌,便也离座:“皇后。”

幼小的公主不堪打击,摔在殿柱一角。公冶千年恰好路过,还抱着赤文瑑玉盘。

皇后不是第一次打人,却是第一次叫千年目睹。他立刻丢开玉盘,投身向前,抱住文鸢。

皇后的第二掌就落在千年身上。

燕王看在眼里,又去看粉碎的玉盘:“咦?”

皇后要打第三下,被燕王拦住:“母后,看清楚,这位是公冶氏的少子,国师的儿子,不是你盼望去死的某人。”皇后猛然清醒,千年也及时松手,文鸢肿着脸,由女傅抱走,隐约能听见抽打手掌的声音。

“我听人说,公冶氏不问世事,代代在天数台上观星,失人心,得神性,没想今天见到千年破例,为保护公主,竟然打破发占的宝器。”人散后,相思殿中仅剩千年和燕王,一同捡拾玉盘碎片。

燕王故意发难,却得了千年的笑脸。

“燕王听谁说的呢?还是让千年为你举例吧,例如楚王被称为神王,绝不是因为他失去人心,而是因为他心完满。燕王是他手足,一定最有体会。”

千年正说,冷不防看到燕王吃人似的眼神。

和楚王同年出生的宗室子,天生一副豺鬣肚肠。在所有人都深爱楚王时,也有这样一个人,深藏着妒忌。

千年自觉失言,抱着坏玉盘离去。

身后有燕王的高声:“千年,你被誉为你族应时而出的天才,怎么不好好想想,公冶氏为什么可以在天数台上安然百年?你收敛些,顺便告诉你父亲,少掺搅世事。”

这是直白的警告。

千年咬紧牙关,一路跑回天数台。公冶国师还在作画,喃喃地说:“不能再这样下去,至少不能使楚王蒙昧。”

“父亲。”

“千年。”

千年出示玉盘碎片:“我不谨慎,在众人面前帮了文鸢公主。”

公冶国师欣慰,突然反应过来,抓住千年的肩膀:“你还是和你祖父一道,不要涉世,听我的话。”

“那么父亲又在做什么?”

“绘画。”

千年摇头,抱住公冶国师的胳膊:“父亲,我不信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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