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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9节

 

“所以,朕也刚好想问问杜宁,这么一大笔财帛,都被他藏在了何处,陈尚书想去见杜宁的话,不妨替朕问问,若他能够真心悔过,朕尚可宽宥一二,可若是仍旧负隅顽抗,那朕也只能秉公处置了。”

陈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朱祁钰到底还是答应了他的提议,不过,答应了之后,他转头还是吩咐道。

“杜宁如今被关押在诏狱当中,没有旨意,不得擅入,稍后朕写一份手诏,让怀恩陪陈尚书一同去吧。”

“遵旨……”

怀恩低头领旨,陈循也随之退下,应该说,对于这样的结果,陈循还是有预料的。

杜宁毕竟是他的门生,虽然说,没有证据证明,杜宁纵容贾修平的行为和他有关,但是,这种时候理应避嫌。

陈循在这个时候要求见他,其实是不合适的,所以,天子派怀恩一同前去,便是为了杜绝可能会引起的议论。

不过,对于陈循自己来说,他倒是并不在意这些,不为别的,这桩事情,确确实实和他并没有关系,就算是要查,他也并不惧怕。

到了现在,他唯一不解的是,杜宁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距离七卿的位置,就是一步之遥了,但这桩事一出,便是万丈深渊……

细细的小雨夹杂着雪粒落下,触碰到大地便会一起化为流水,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天色阴沉,一顶轿子缓缓落下,陈循走出轿子,既没有撑伞,也没有披蓑衣,站在这座声名赫赫的锦衣卫衙门前,陈循抬头看着上面似乎浸染着血色的北镇抚司几个大字,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之极。

黑洞洞的大门前,怀恩笼着袖子早已经等候多时,眼瞧着陈循过来,快步上前拱手一礼,随后,便在一个锦衣卫官员的指引下,跟着入了诏狱。

作为专司大案要案的诏狱,里头关押的犯人,通常非富即贵,基本上都是官员,尤其是去年一年,诏狱里头走走留留,不知道送走了多少朝中大臣,如今走在其中,仍然能够感受到其中隐隐弥漫的绝望和血腥气。

片刻之后,领路的狱卒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牢房前停下,随后转身道。

“几位大人,此处就是关押犯官杜宁之处,小的就在不远处候着,若有需要,喊一声便是了。”

说罢,狱卒便恭敬的退了下去,远远的候在一旁,保持着一个能够看到此处,但是却听不到声音的距离,不过,陪同前来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毕旺,却留了下来。

天空中隐有雷鸣闪过,透过小小的窗户,照亮了昏暗的牢房,隔着沉重的牢门,陈循终于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杜宁!

此刻的他,早已经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杜宁这个刚刚年过五十的人,头发已经变得有些花白。

他穿着一身囚服,头上一根破旧的簪子勉强将头发束起,几缕散乱的头发散落下来,原本日日精心打理的短髯此刻杂乱不已,显示着主人的狼狈。

牢房当中脏乱的很,时不时有老鼠吱吱的叫声响起,靠墙的地方有一方草铺,上头放着一床薄薄的被子,这便是牢房中的全部了。

杜宁原本靠在墙边,低头假寐着,听到外间的响动,这才抬起头来,看到陈循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是很快,就低下了头。

见此状况,一旁的毕旺开口道。

“杜大人,陛下有旨,命陈尚书和怀大监前来问话。”

闻听此言,杜宁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他双肩塌了塌,用手撑地站起身来,锁链声哗啦啦响起,在寂静的牢房当中显得格外刺耳。

拖着沉重的锁链,杜宁从暗处走到牢门前,双膝跪地,道。

“罪臣,接旨……”

小小的窗户透过的光,只能打在半间牢房中,直到此刻,陈循和怀恩才真正看清了杜宁,面容消瘦,神色黯淡,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灰暗的气质,除此之外,他的手上脸上还有好几处淤青,脏兮兮的囚服上,也晕染着早已经干涸的血迹。

见此状况,陈循顿时沉了脸色,转头看着一旁的毕旺,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只是命锦衣卫将杜宁看押,并未让锦衣卫主审,缘何动用私刑?”

福建窝案,是由刑部主审的,只不过,因为案情特殊,牵连甚大,为了避免内外私相授受,所以,让锦衣卫介入,负责看押一应的犯人,但是,锦衣卫并没有审讯之权,自然,更不能私自动刑。

可是,看杜宁的样子,却明显是已经受过了刑罚,看到心爱的学生被如此对待,陈循如何能够不怒。

不过,面对这般质问,毕旺却没有丝毫的慌张,拱了拱手,道。

“陈尚书慎言,锦衣卫一向奉公守法,杜大人这样身份的人,若无圣旨,锦衣卫岂敢擅自用刑?”

“只不过,杜大人毕竟是犯人,被囚车一路押送回来,从陕西到京城,这一路风霜,加之又是冬季,有些磕碰,冻伤之类的状况是常事,陈尚书若是不信,大可以奏明陛下,让大夫进来验伤便是。”

“又或者,陈尚书可以直接问问杜大人,锦衣卫到底有没有动用私刑?”

说这话时,毕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活脱脱一副小人嘴脸。

见此状况,牢房内的杜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是,他还是开口道。

“陈尚书,下官这些伤,的确和锦衣卫无关……”

陈循冷冷的看着毕旺,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杜宁身上的伤,明显不止是什么冻伤或者磕碰,而是实实在在的受了私刑,当然,这种私刑并不严重,就算是让大夫来验伤,只怕也验不出什么,这也是毕旺有恃无恐的原因。

进了诏狱,总是免不了要受罪的,在官场这么多年,陈循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即便是上头的人没有刑讯的命令,底下的狱卒们,也多多少少会故意用些手段,对这些犯官折磨一下。

除了心里有骑在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头上的快感之外,更重要的是,有了伤,才好勒索钱财。

诏狱内是没有大夫的,这种级别的牢狱,凡是有锦衣卫之外的人员出入,都要先请圣旨,非常麻烦。

不过,因为诏狱内时有刑讯,所以为了保证犯人不被折磨死,基本的伤药是准备有的!

犯官进了诏狱,自然就要看狱卒们的脸色,像是这些明显是挨打后的淤青,被刻意丢在寒冬里形成的冻伤,都需要伤药才能缓解,所以,不少狱卒会故意折磨这些犯人,然后高价卖给他们伤药,以此牟利。

如果说给的钱足够多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出去药铺专门抓药回来,所以,大多数的官员进了诏狱,哪怕是没有刑讯,也免不了这么一遭下马威,有钱的见势不妙乖乖孝敬,可以少受些折磨,可是没钱的,或者是不愿屈服的,就只能熬着。

反正这些狱卒们下手有轻重,死不了人……

这般状况陈循知道,但是,却未亲眼见过,正因如此,他刚刚才会如此生气,可是冷静下来,他也明白,若要验伤,必然要惊动天子,但杜宁本就是戴罪之身,为了这样的区区小事,闹到皇帝面前,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而且,还会让锦衣卫记恨上他和杜宁,待他离开之后,杜宁在牢房当中,只会受到更大的折磨,一念至此,他也只得将所有的怒火压下,不再理会这些锦衣卫。

转回头,看着眼前状况凄惨的杜宁,陈循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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