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兄弟
江城的夏天一向闷热潮湿,这几天倒凉下来了,只是雨老下个不停。我书柜边的墙上不知怎么的洇了一滩水迹,方伯叫人来检查后说是屋顶上的瓦片裂了几块,晴天无事,一下雨便不知不觉漏下雨水来了。只是最好等天气好了再修,免得材料发潮粘不住。这宅子里的事大小几乎都是他经手,说起来条条道道,我听不太懂。
吃晚饭时说起这事,哥哥先开了口:“漏雨的房间不好住人。主楼里又不是没空房间,让阿蓝搬我隔壁。”
他说话的神气和爸爸相仿,有种说一不二的气派。
爸爸也说:“很是。你住西边那小楼里每天过来吃饭也麻烦,索性住过来。”
我有点纠结,其实那房间我也住惯了,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倒好,一下子又搬到主楼里,每天和太太哥哥抬头不见低头见倒别扭。
我忍不住偷眼看太太的反应。
她正垂着眼睛吃饭,听到这话偏过头看哥哥,居然也对爸爸说:“过几天台风要来了,安全起见还是都住一起为好。”
她说完这话又看我,目光倒也平和,并没有什么刁难的意思。
如此一来,我便搬去了哥哥隔壁的房间。
吃过饭他叫我推着他去那间屋子看。
原是一间套房,平时大多当客房用的,多是王家人来时偶尔小住,基本都空关着。这会佣人们自去收拾有些杂乱,他又叫我去他房里待会。
阿乐这几天回师门集训去了,他不在我身边打转,我便有些无聊。
哥哥回了房也没有马上躺回床上,而是到书桌边看文件。
我看他要忙正事就自己远远地坐到沙发上没去碰这些,掏出手机玩。
“你今后想念什么专业,想好了吗?”哥哥突然问。
我有点云里雾里,抬头看他才明白他是问我。
其实我自己也想过这些,但我似乎天生平庸,即便喜欢读书也没什么特别擅长的科目,只等着到时顺着爸爸的意读个什么专业再等着就业就是。
我老老实实说:“我读书一般,没想过这些。”
他沉默了会,说:“你以前不是参加过校际辩论赛吗?没想过从政或者当律师吗?”
我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连这些也知道,又摆手说:“你误会了。那次是同学生病让我临时顶替的,辩论也都是事先准备的资料,还要背着人练稿呢!我平时笨嘴拙舌的哪儿能想着做那些工作。”
哥哥瞧着解释的模样有些好笑,问:“怎么?你是怕我嫉贤妒能吗?”
我瞪大了眼,随即有些慌乱,说:“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脸上笑意更浓:“怎么总是慌慌张张的,跟你开玩笑呢!这是在自己家里,你怎么老是绷着,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比我大了整十岁,气质又成熟冷峻,况且私生子在正经儿子面前恐怕都会少一分底气。我又不是那种张狂人,只想着好好在这大宅里混过暑假好去学校,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却觉得有几分委屈。
我抿着嘴不说话,其实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哥哥倒缓着声又开口了:“算了,是我不好,不该逗你的。”
我忙说:“没有……我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他一双眼鼓励似的看着我,我心里终于有了点勇气,说:“我其实从小就想有个哥哥,但是真见了你,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倒是巧。”他笑着说,“我也是一直对你好奇得很。当初头一回见你时,我还以为别人搞错了,错把‘妹妹’说成了‘弟弟’。”
我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像妈咪,细眉大眼,是个阴柔的长相。但是被哥哥这么一说仍是窘迫,有些不高兴地反驳:“我也不是自己想长这样,我可不是娘娘腔。”
“我知道,是我失言了。”他说,“你当时说的那段关于性别意识与社会认知的关系,我印象特别深刻,那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还记得那场辩论的主题是“变性是否该被接受”,因为是非常具有争议性的主题,所以这场辩论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
“是我自己写的。这个主题我其实也很有兴趣,所以查阅了一些资料。”
我没想到哥哥居然是看我的辩论赛认识我的,不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在讲台上很自信,说得很好。”他夸奖说,“我很为你骄傲。”
我没料到他这样直白,脸都要烧起来了,不置信地说:“真的吗?我……其实我很怕你讨厌我。从小我就听爸爸夸你如何如何厉害,我又想认识你,又怕你看不上我……”
“不会的,阿蓝。”哥哥说,“你看,我们是一家人,现在也住在一个屋檐底下,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心里暖暖的,又说:“哥哥,你能平安回家真好!”
哥哥远比想象中好相处,他每天叫我去他房里帮忙整理文件,教了我好些管理方面的事。他其实自己身边也有得力的秘书,哪儿至于让我一个高中生来插手这些事务,教我这些应是真正将我当成弟弟对待了,我心里承他的情。
没过几天江城风雨大作,台风登陆了。我人在大宅,心里挂念妈咪外婆她们,打了视频电话去千叮咛万嘱咐。谁知妈咪她们没事,晚上七点多随着一声巨响,大宅里突然一片漆黑。
我心里害怕,又记挂哥哥,打开手机照明灯到隔壁房间去看他。
他正坐在书桌边,这时仍在那里没动,听到开门声冷声问是谁。
我叫了一声哥哥,只见他在黑暗中被笔记本屏幕荧光映照的一张脸,大约因为是冷光的关系,看来竟有些冷漠严厉。
外头风雨大作,风雨草木枝叶不断敲击着窗户,宅子里也是佣人们大声说话的声响,我连忙说:“哥哥,好像停电了。”
突然又一阵响,不知什么东西被风刮得撞在了玻璃上,我心中一骇,看他就坐在窗前,不由上前去推他的轮椅。
他伸出手将屏幕按下,另一只手搭在我手上握了握,说:“别慌。”
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到那只手的热意,我定了定神将他带到沙发边,又将隔间拉门关上,这才到他身边坐下。
“没想到风这么大。”我说。
江城夏季多台风,虽然气象台给了预警,但仍没想到风这么可怕。
过了不多会太太拿着手电筒急匆匆进门来,才急慌慌地叫了一声“箫至”,看到我们两个在沙发上对坐着,便松了口气,又问:“你们没事吧?”
太太在他身边坐下,哥哥安慰了她几句,这才知道院子里有棵大树被风刮倒了,偏偏不巧还压断了线路,这会方伯正叫人去开应急备用电源。
我听着他们说话,兀自不语,哥哥突然对太太道:“一停电,阿蓝就过来找我了。”
太太沉默了一会,对我说:“你有心了。”
我干笑一声,客气道:“我们是手足,总要守望相助的。”
只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寒暄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正觉尴尬,灯突然就亮了。
我眼睛一瞬觉得有些睁不开,等终于适应了光线便见哥哥正温和地含笑看我,方才荧光下的冷淡仿佛幻影一般,如梦消散。窗外风雨依旧,但在明亮的房间里却不再令人畏惧了。
这天晚上爸爸没在家,第二天也没能回来,台风不但把宅子里的树吹倒了,好些砖瓦建筑也损坏了。御门路上一片狼藉,光是清理作业就花了两天。
我给妈咪她们打了电话,妈咪听到大宅里的消息只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