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什么?”姜林歪了歪头,似笑非笑:“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难道猜不出来段秋水的心思吗?”
楚宁瞳孔一缩,心慢慢地泛上寒意,随后又听到姜林说道:“距离今日结束还有最后半个时辰,但殷非明天才会来。”
段渊已经许久未曾与自己的娘亲这般亲近地相处过了,当他看到娘亲的时候,险些都有些认不出她了。
半年来她变了很多,曾乌黑亮丽的长发如枯草一般,蓬蓬松松,皮肤也暗沉松弛得好像他们之间是几十年未见,身形佝偻消瘦,面容憔悴,双眼也浑浊不堪,像极了一个垂暮的老妇人枯坐在梳妆案边。
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难以置信,在他心里,娘亲是一个永远年轻,充满活力的少女一般,他不像一个母亲,很少会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与他相处,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做好成为母亲的心理准备。
段渊儿时总爱乱跑,这大部分原因便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段秋水总爱将他忘在某一处,等她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时,天都快黑了,还总喜欢逗哭他,然后笑嘻嘻地在一旁看他哭,接着看心情哄他,当然也有时候在决定哄他的时候,他自己就哭累了,不止一个人责怪过她这个母亲的不称职,但段渊还是很喜欢她,她带给自己的童年欢乐大过于悲伤。
他曾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知道殷非带人进入了黎号族,母亲被殷非囚禁之后变得郁郁寡欢,对待他的态度也阴晴不定了起来,但他依旧乐观地认为娘亲会走出灭族的阴影的,他们的关系会恢复如初,段秋水会像曾经那样欢乐地呼唤他。
直到他看到段秋水现在鸠形鹄面的模样,她意识不清,再认不出眼前站着的人的时候,他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令人崩溃的声音,他跪在段秋水的面前,矮下`身体,希望段秋水无神的目光能因为他聚焦,能让他看到自己,他轻轻抓住对方的手,突然发现,他已经长大了,曾经能将他的手包住的大手如今已经与他相差不多了。
“娘亲?”段渊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在摸到那一把骨头的时候又下意识松了力道,好似他再用一点力量就能将那只手捏碎,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眼中酸涩:“娘亲,你还认得我吗?”
段秋水毫无反应。
段渊不死心,又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娘亲,我是渊儿。”
此时的段秋水有了一丝反应,她的眼珠子动了动,终于有了焦点,目光落在了段渊脸上,但她的眼神是茫然的,似乎在分辨眼前的人是谁?
“娘亲!”段渊心中一喜,激动地要去抱住她,可段秋水的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僵住。
“杀了我吧……”
“什么?”段渊难以置信地退开一步:“娘亲,我是渊儿,你还认得我吗?”
段秋水露出悲痛的表情,她倾身去抓段渊的衣角:“渊儿,我的渊儿啊,杀了我吧。”
段渊僵硬地把衣服从她手中抽出来,他艰难地转身离开,这不是他的娘亲,她的娘亲明艳动人,古灵精怪,虽然不称职,却是个讨人喜欢的母亲。
不是眼前这个向他求死的女人。
这不是她,段渊大步离开,他要去找娘亲,他要想办法把她带走,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渊儿!渊儿!”段秋水站起来想要追上离开的儿子,可力不从心,她跑了两步便狠狠摔在了地上,她无力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头磕在了地上,砸出了一声闷响。
段渊停了下来,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费力地想要站起来:“渊儿,娘亲好痛啊,我好痛啊……”
她的额角已经磕破了,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可血却止不住地流,但她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个伤口一样捂着肚子,面容扭曲:“渊儿,我受不了了,我好痛……”
她似乎还要说什么,张着嘴,却一个音都在发不出来了,段渊望着她,眼中爬满了惊恐。
一只血红色的蠕虫从她额角的伤口钻了出来……
楚宁感觉时间过去太久了,半个时辰肯定已经过了,但姜林却依旧不准他去找段渊,他有些不耐烦了,质问姜林:“你到底想做什么?让他感到痛苦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林面色沉沉,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段秋水的房间,眼中浮现了一丝疑惑:“没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希望他不要死在这里,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修士,你也不可能保护他。”
姜林收回了视线,他说:“九渊需要适应这里,在他彻底变得强大之前,那些让他软弱的东西要彻底消失。”
楚宁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雪下得越来越大,姜林到了亭子里躲雪,他看着一片死寂的池水,眼中暗流浮动,不知过了多久,湖面结了冰,他才对姜林说:“结束了。”
说着他来到房间外,里面很安静,烛火也变得暗淡了,楚宁先一步推开门,寒气一瞬间灌进了屋内。
血腥味扑面而来,楚宁连忙找到里卧,这血腥味越发的刺鼻,他心跳加速了起来,感觉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乐观,在当看到段渊的时候,他怔住了。
段渊呆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已经看不清面容,少许的头骨裸露在了外面,枯草般的长发散落在地,段渊的手上也勾着几缕带血的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