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希贤浑身狼狈不堪,白色的衣衫早已染成黑红色,一头美丽的长发也好似被火烧火燎过。
她脸上全是血污。
落在地上,握着剑的手颤抖不已。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爆开。她提着剑,一步步走向死气沉沉的脐带茧。
自由就在眼前……不受控制的人生就在眼前……
骆新知本就清瘦的身形,此刻形同枯槁。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在压榨自己的生命。看着女儿走向李衍星,就要完成她人生的终极目标时,骆新知颤抖得说不出话。
这头瘦弱的老虎,大概只会在此刻,才会流露出片刻的真情。
一个皇帝,一个皇后,一个国公。
三个全长安身份最为尊贵的人,厮杀至此,狼狈得像是泥泞里玩过家家的小孩子。
走向李衍星的路,在骆希贤的眼里好似变得十分漫长遥远。
她吊着气,拖着的剑在地上摩擦出火星。
她来到脐带茧面前,举起剑,将其劈开。
欲望碎片爆发,赐予她一场直面的痛苦。
她闷哼一声,面色不变,死死吊住这一口不能散掉的气。
李衍星躺在破开的脐带茧里,眼神呆滞,好似已经死去。但不断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骆希贤看着这个曾无数次对自己微笑的脸,眼中并未闪过半分情愫……
她举起剑,落下。
剑落至半空,却眨眼间变作碎片,随风而逝。
李衍星双眼恢复清明,看着狼狈的骆希贤说:
“希贤,结束了。”
李衍星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
他整个人好似完成了某种蜕变,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虚无缥缈的气质,深邃神秘的眼神……他好像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骆希贤无神地看着他。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什么表情了。
李衍星说,
“你知道刚刚我看到了什么吗?一个壮观的,华丽的世界……璀璨的科技,鼎盛的文明……汽车、互联网、铁路、高楼、枪炮……各种各样我们之前根本无法理解,无法感受的东西。我们的世界与之相比,就像一粒尘埃。那一刻,我是悲哀的,悲哀于至始至终都活在别人建造的猪圈当中;那一刻,我也是兴奋的……因为我看到了无限的可能。”
骆希贤不知道李衍星在说什么。她也不关心了。
她唯一的信念支撑着她最后一口气。“杀了他”、“获得自由”……
她无力地抬起拳头,砸在他的脸上。
虚弱的一拳……以至于看上去像是撒娇。
“看看你悲哀的样子……希贤,做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骆希贤垂目,
“唯独你……唯独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李衍星摇头,
“无所谓了。希贤,全都无所谓了。我给你自由,从此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骆希贤听到,却尖叫起来,
“你不能否定我所做的一切!不能!”
李衍星怜悯般的说辞,让骆希贤彻底崩溃了。好似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淘气。
李衍星神情冷淡。他已参破世界的奥秘,已经突破世界的桎梏……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不再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东西。
他看向骆新知,
“新知,你又可以选择一个新人,扶持他登基了。”
骆新知耷拉着眼皮,
“你要去哪里?”
“一个无限的世界。”
骆新知不懂,他只能顺着问,
“我们的世界是有限的吗?”
“就像猪圈一样。”
骆新知嗤笑一声,
“你是最厉害的那头猪?”
李衍星神情不变,他已然不在乎。在他眼里,自己已经跟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了。
他摇摇头,转过身,看向那座古塔。
他知道,那座古塔连接着无限世界。
他要走进那个无限的世界。
但另外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衍星转过身望去。
一个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骆登仙。
但并不是骆登仙。
乔巡一步一步走过来,走至中途,笑着对李衍星说:
“陛下,你的形容很正确,这是个跟猪圈没有区别的世界。猪走出猪圈有两种可能,一是够肥,该宰了,二是撞破围栏逃出去。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呢?”
李衍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
“你不是骆登仙。”
乔巡点头,
“我当然不是。”
骆新知和骆希贤看向他。
乔巡看着骆新知说,
“很抱歉。你真正的儿子已经死了。”
骆新知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更加低沉了。
但骆希贤几乎完全呆滞了。
乔巡对她说,
“姐姐。尽管我不是骆登仙,但我依然愿意叫你姐姐。很感谢你,给予我做出最后选择的关键动力。”
骆希贤出神地轻问,
“所以,到头来……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可怜人的哀求吗?”
乔巡摇头,
“我从不觉得如此。在你的处境里,在你的认识里,你做出了自己唯一的选择……你也说过,对你而言,不管结果如何,那都是你要做的。你对我说过,希望我以后不论要做什么,都不会因为所做之事而后悔。姐姐,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