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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张家母子闹了个不欢而散。

张靖遥对张夫人鲜有如此不逊的时候,直到张夫人拂袖而去,屋中的下人都依旧噤若寒蝉。张靖遥将母亲气走,心中浮现一丝懊恼,他目光一扫,就见许明意正小心地看着他。

目光对上,许明意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张靖遥竟会为他阻拦张夫人,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张靖遥还是……头一回帮他。

想起前几日和闻鹤来在戏楼一事,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愧疚不安,开口低声说:“大少爷,小厨房煮了醒酒茶——”

张靖遥头疼欲裂,不耐烦道:“用不着你惺惺作态!”

许明意哑然,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张靖遥却愈发烦躁,他心里烧了团火,自成亲之后这团火就愈烧愈旺,直到《御碑亭》戏后,付邻春要和他一刀两断,这团火如一颗炮弹在胸腔内炸裂。他这桩失败的婚姻无处不在提醒着张靖遥,他的软弱无能,他的自欺欺人,甚至他和付邻春之间他的失败,张靖遥俨然成了困兽

许明意也是见证者。

张靖遥控制不住地将心里的暴戾都冲许明意一气儿发泄了出来,“许九娘,看我的笑话,看着张家这出闹剧,你心里很高兴吧!”

许明意愣了下,“我没有……”

“没有,”张靖遥冷笑道,“你不是逆来顺受吗,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今晚我娘让你喝那碗符水你怎么不喝了?!”

许明意见他脸色骇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张靖遥哪儿能容他退,当即抬手抓住了许明意的手臂。他力气大,掐得许明意吃痛,“疼……大少爷,我真的没有想看你笑话。”

一旁的下人想阻拦又不敢阻拦,张靖遥喝道:“都滚出去!”

眼看着屋中只留下了他们二人,许明意寒毛都立了起来,下意识地想掰开张靖遥的手,张靖遥用力一甩,许明意站不住踉跄了几步,后腰重重撞在了四方桌桌角。

他疼得脸色发白,眼里也浮现了水光,张靖遥对上他那双眼睛,竟觉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他掐着许明意的下巴,漠然道:“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

“你以为你真是女人吗?”张靖遥说,“矫揉造作一番就会招人怜惜,你这般,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许明意教他拿话刺得难堪,脸颊也被掐得生疼,呜咽着摇头,“松开……”

张靖遥看着许明意,说:“男人,女人,许九娘,你算什么?”

“怪物?”

许明意颤了下,咬紧嘴唇,说:“……我不是怪物。”

张靖遥嗤笑了声,伸手就去扯他的裙摆,道,“不是怪物——你看过你底下的东西吗,啊?”

“我怎么会娶你这样不男不女的人,”张靖遥看着他泛红欲泣的眼睛,心中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意,仿佛胸腔里爆炸过后的余波都寻着了宣泄口,“你也配做张家大少奶奶!”

许明意不堪其辱,浑身都气得哆嗦,又惧怕,他一手抓着自己下头的裙子,生怕当真扒光了被逼去看下头的不堪之处,“不要,不要,张靖遥!”

“我求你……”

撕拉一声,是盛夏天轻薄的布料被撕裂的声音,许明意尖叫出声,裙摆柔软,迤逦滑落下去,露出下头的丝绸衬裤。张靖遥掐着他的后颈,粗暴地摁在桌上,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我的名字?”

“许九娘,你怕什么?长在你身上的东西,”张靖遥冷笑道,“你自己也觉得恶心吗?”

话音刚落,突然响起一声器物碎裂的声音,张靖遥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是桌上的清华花鸟博古茶壶。

许明意抓着碎裂的茶壶,身体不住发抖,他红着眼睛看着张靖遥,张靖遥也愣了下,半晌,才觉察出血迹自额头落了下来。

看见那鲜红的血迹,许明意哆嗦了一下,脸色顿时就变得惨白。

张靖遥身体晃了晃,闭眼倒向了许明意。

许明意这才猛地回过神,如被烫着了手,丢开了手中的茶壶碎片,无措又惊慌地抱着昏过去的张靖遥。温热的血水滴在他肩上,灼得他控制不住地颤抖,“张靖遥……大少爷……”

许明意怕极了,举目无所依,绝望至极,他眼泪簌簌掉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是,不是怪物。”

“我不恶心……呜不恶心。”

19

许明意鲜少和人动手,更遑论这个人是张靖遥。他吃力地将张靖遥拖抱去床上,他额头血糊糊的,看得许明意心惊胆战,可他不敢让人去找医生,张家若是知道他打伤了张靖遥,只怕不会饶过他。

尽管张靖遥醒了,张靖遥未必会放过他。

血水湿黏温热,许明意匆匆取来干净的热水,拧了帕子擦拭他额头的血,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冷不丁的,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许明意吓得惊叫出声,却见张靖遥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吃痛地皱着眉,眼神阴郁,盯着许明意:“许明意,你竟然敢打我。”

许明意打了个哆嗦,睁大眼睛,“……对不起,对不起。”

张靖遥也没想到他竟然当真敢对自己动手,那一下砸得突然,又重,他只觉眼前一黑,再恢复意识时,隐约察觉一双温凉的手在自己额头滑动,伴随着几声喃喃带着啜泣的“对不起”。张靖遥心中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拿茶壶砸他的胆量哪儿去了?

怒归怒,张靖遥此刻也慢慢清醒了过来,他对许明意的所为也钻入了脑海中。张靖遥心里掠过一丝懊悔,这是迁怒,可他迁怒许明意又有什么用?说到底,许明意和他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一股莫大的无力和疲惫涌上心头,张靖遥靠着软枕,闭上了眼睛。

许明意战战兢兢地等着张靖遥发话,他不知道张靖遥会怎么处置他,恐惧如潮水一般压在心头,迫得许明意喘不过气。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张靖遥说话,他咬了咬嘴唇,抬起眼睛,就见张靖遥又闭着眼睛,顿时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几乎以为张靖遥又昏了过去,“大少爷……”

许明意惊惶不已,却听张靖遥说:“还没死你嚎什么丧?!”

只这一句话,他悬着的心一下子松了,这一番劫后余生的大起大落让许明意浑身发软,忍不住揉了下发热的眼睛,“大少爷,你头还疼不疼,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一看?”

张靖遥睁开眼,自下而上地看着许明意,嘴角扯了扯,是个嘲弄的笑,“你想给我请大夫早就请了。”

许明意抠着自己的指头,低头不语,他确实不敢在这个时候去给张靖遥请大夫。相较于张靖遥,他更畏惧张家二老。

张靖遥也无力再计较,许明意如此软弱的一个人,被逼急了也要动手,足见兔子被逼急了,尚有几分反抗的血性,他呢?何其可笑,何其失败?张靖遥自怨自艾地想。

有那么一时半刻,张靖遥竟觉得,他连许明意都不如。

这个念头将浮现,张靖遥还未深想,就倒抽了口气,却是许明意拿了止血的药粉撒在他额头的伤口。药粉甫一撒上去,张靖遥毫无防备,疼得一个激灵,倒抽了口气,咬牙切齿,“许九娘!”

许明意一抖,手中瓷白的小药瓶子失了准头,掉落的药粉哗啦啦就倒在张靖遥脸上,“……”

张靖遥被迷了眼睛,气得不行,“你故意的吧!”

“砸了我还没砸够吗?!”

许明意手忙脚乱地赶紧去擦拭他的脸颊,小声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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