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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意习武太晚,循序渐进之道不适合他,秦河琢磨了几天,教了他几招近身制敌的招式。许明意身体弱,搏命时果决狠辣,秦河教他的这几招胜在出其不意,一击必杀,正合许明意。
即便和秦河、涂狗儿等人相交,和秦河更是同住一处屋檐下,许明意心中对二人却不无防备之心。可他见秦河当真用心教他练武,甚至不吝教他杀招时,心中还是动了动。他这一生所受欺辱诸多,连亲生父母都憎恶厌弃他,没想到,落草为寇后,反倒有人真心待他。
当真是荒唐。
“明意!”一声低斥响在耳边,许明意猛地回过神,掌风及面,他下意识地错身避开,可下一瞬就被扫了下盘,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秦河沉着脸,站在许明意面前,沉声道:“和人交手还敢分神,你是找死吗?”
许明意哑然,秦河教他时从来一丝不苟,他说二人交手,胜负往往只在片刻间,容不得一丝马虎。许明意没少被他训斥,他分得出好歹,自是不可能生气,他干脆利落道:“刚刚是我分心了,再来。”
说着,许明意捡起了地上的匕首。这些日子都是秦河给他喂招的,秦河赤手空拳,许明意原本还想着会不会伤着他,秦河却道他要是能伤着他,就算许明意出师,显然没将许明意放在心上。
后来二人交手,也的确证明,许明意当真不是秦河的对手。
秦河见他如此,神色稍缓,想了想,道:“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
许明意道:“不累。”
秦河看着许明意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他肤白,脸颊泛着红晕,显得嘴唇也红,眼神锐利,很是招人。秦河看得愣了愣,不自在地转开了眼睛,说:“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许明意:“嗯?”
他望着秦河,秦河揉了揉鼻尖,道:“你自己练会儿,我去找狗儿。”说完转身就走了,许明意看着秦河离去的背影,没多想,握着匕首复又比划起来。
秦河当然不是去找涂狗儿的。他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很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忍不住盯着许明意看——许明意是长得好,肤白腰细的,可再好看,他娘的这也是个男人,他盯着一个男人看算什么?二人练武喂招,难免肢体触碰,一碰上,秦河心里总有点儿不自在。
真是奇了怪了。分明盛夏天里他和寨子里的兄弟一道在河里脱光了洗澡也没有一丝波澜,不过碰着许明意的腰、腿就胡思乱想,秦河发愁地想,他很确定自己对男人不感兴趣,怎么就许明意不一样呢?一定是他和许明意朝夕相处,许明意又长成那副模样,让他生出错觉了——要不让许明意搬出去住算了,可搬去哪儿呢?山上空闲的能住的地方不多,大都已经有人住着了,再说天马上就要冷了,那种地方怎么能过冬?
还没等秦河理出个所以然,山上一场秋雨悄然而至,寒意随着雨珠噼里啪啦地裹挟了整座山林。
这一日,秦河炖了一锅热腾腾的排骨,炖足了火候,排骨一抿就脱骨,在这秋末冬初的雨天里让人分外满足。最好吃的,还是盖在上头浸透汤汁的花卷。许明意从前不曾吃过这样不精致的吃食,尤其是秦河手艺好,就上头盖着的大花卷,许明意都能吃上好几个。
秦河看着许明意,兴许是自紧迫里走将出来,他吃饭都是细嚼慢咽,很是赏心悦目。养了这么些日子,许明意没有长肉,气色却好了很多,秦河心里莫名有种满意感。他看得久了,许明意抬起眼睛,看向秦河,秦河愣了下,错开了眼。
突然,秦河开口道:“天儿冷了,你那屋子里没砌炕,要不和我一块儿睡吧。”
话说出口,秦河觉得唐突,补充道:“晚上山上冷。”
许明意想也不想,说:“不了。”
“我喜欢一个人睡。”
秦河只好由他,当天晚上,却还是翻出了一床厚被子搬去了许明意睡的小屋子。
许明意到底是低估了降温之后山上的寒冷,当天晚上,他冻得直哆嗦,被子压得实实的,把自己蜷成了一团依旧觉得冷,以至于第二天起来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许明意得了风寒。
秦河气笑了,他将自己的羊皮袄翻了出来丢给许明意,转头去熬姜汤,说:“该,让你嘴硬,冻一宿的感觉不好受吧。”
许明意冷着一张脸,不吭声。
秦河说:“这是山上,入冬比山下早多了,这还下着雨,就你这小身板,能受得住?”
许明意鼻塞头痛,被他念得烦,抄起炕上的枕头朝秦河丢了过去,“闭嘴!”
秦河:“嘿,还不让说,大少爷脾气。”
他一手抓着枕头,一手端着姜汤递给许明意说:“姜汤喝了,一会儿去老柴那儿开几帖药。”
许明意捧着姜汤小口小口地啜,说:“不用了,喝了姜汤睡一觉就好了。”
秦河瞧着许明意,他低头饮姜汤,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手指也纤瘦,白生生的,乖乖地坐在他床上,身上搭着的也是他的袄子,看得秦河心头一阵滚烫。若换了自己得风寒,秦河一碗姜汤下去,将自己捂出汗便也好了,也许是许明意身子弱,让他不好如此草草对待。秦河说:“你甭管,你就给我好好躺着。”又觉得自己好似实在太关切,欲盖弥彰道:“赶紧好起来,还得给老子练功。”
他说得毫不客气,许明意却觉察出了里头藏着的关心,他看了看秦河,“嗯”了声,说:“谢谢。”
他这么认真道谢,秦河反倒不自在起来,他揉了揉鼻子,道:“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
许明意晚上自是睡在秦河屋子里的。他屋子里的炕是自己砌的,秦河年轻力壮,身体健壮,这个时候是用不着的,不过许明意畏寒,又生着病,自是不能再受凉。
床上热烘烘的,许明意喝了药便躺了上去,秦河进来时,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秦河脚步迟缓了须臾,定定神,才灭了煤油灯爬了上去。他刚躺下,想起什么,支起身替许明意掖好被角,又抬手探了探许明意的额头,见没有发烧方放了心。
秦河躺了回去,突然,他听许明意说:“秦河。”
秦河心紧了紧,莫名的,有点慌,“啊?”
许明意额头还残留着秦河手掌的温度,饮过药,明明很困乏,却又莫名的清醒。他恍惚地想,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仔细地照顾他。
许明意想起幼时他娘还在的时候,他身体算不得好,病时就分外渴望他娘能在他身边。可他娘厌恶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耐心地照顾他?许明意记得,有一回他病得厉害,高烧不退,迷迷糊糊时竟见他娘在他床边守着,许明意还当是梦,伸手抓着了他娘的衣袖才知道是真的。
那时他想,生病……也没什么不好的,病得厉害了,他娘就会忘记他的身体,陪在他身边。
后来他娘死了,许明意就不敢再生病了。
屋外风雨声簌簌作响,雨夜总是容易勾人愁绪,许明意迷迷糊糊地听着雨声,问秦河:“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秦河松了口气,道:“没了,家里就我一个了。”
许明意又说:“你为什么做响马?”
秦河偏头看了看许明意,半晌,道:“我是我爹从河里捡回来的,打小就是我们爷俩相依为命,他养我,教我打猎,练功。后来他被人害死了,我去告官,官府不理,我就自己报了仇。”
“杀了人,官府通缉我,我一路从关外逃入关中,又无路可去,就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