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禁受不住,怕得要命,孩子也怕,先是孩子哭,又有大人哭,有人不耐烦,骂起来,转眼整个屋子就闹成了一团。
看守他们的土匪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照着哭得最凶的几人甩了几鞭子,肉票们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哭,大人也捂上了孩子的嘴。
许明意蜷坐在靠墙的角落,他浑身都在疼,左臂膀更是抬都抬不起来。那响马下手狠,险些将他的手生生拧断,许明意想起大夫叮嘱过的,想,他会不会成为一个废人?
旋即就苦笑一声,如今活都未必活得下去了,还管什么废人不废人。
响马狂欢庆贺了一宿,酒肉的味道混杂着肆意的笑声传入小木屋中,肉票们大半日不曾吃过东西,愈发觉得饥饿难忍。小孩儿依偎在母亲怀中,小声说:“娘,我好饿。”
母亲眼睛一热,轻轻拍着小孩儿,说:“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小孩儿又道:“娘,我怕。”
“别怕,他们也只是图财,”约莫是孩子的父亲,轻声说,“等咱们交了赎金,就能回家了。”
“什么是赎金?”
小孩儿天真的问话拂散了这对年轻夫妻的阴霾,男人笑了笑,低声说:“就是钱,拿钱给他们,他们就会放咱们回家了。”
小孩儿似懂非懂。
岂料这只是个开始,响马晾了他们两日,这两日,莫说吃的,就是一杯水都不曾给他们送过,屋子里又脏又臭,所有肉票都面如土色。当木门被用力打开,阳光踅摸而入时,所有人都恍惚了一下,看着大步迈入的响马,脸色当即变得惨白。
这是要上正菜了。
有人被拉了出去,屋中的人看着,无不战栗发抖,生怕下一个便是自己。许明意干裂的嘴唇也微微发白,他没有地方可以送去信,也不会有人为他交赎金。
突然,门外传来惨叫声,约莫是动了刑,惨叫声接连传入耳中,骇得屋中众人无不随之哆嗦。咣当,又有响马进来了,他们这回带出去的不是一个,而是一气儿抓出去七八人。
轮到许明意时,乍走出木屋,夺目的阳光泼洒而来,晃得眼睛疼,他不由得微微侧过脸。这一侧,他便看见了被吊在一旁的五六个男人,都挨了鞭子,衣裳都被打烂了,露出流血的鞭痕,分外骇人。
许明意心头跳了跳,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前头椅子上的男人。
这是许明意第一次见独山龙,独山龙约莫四十来岁,国字脸,生得健壮,刀口舔血的人,什么都不说坐在椅子里也让人无法忽视。他们正在拷问一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虽然趴着,可许明意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们商队里的钱老板。
钱老板可怜地哭求独山龙:“各位好汉,我是真没有那么多钱,一万大洋,您就是把我卖了我也弄不出这么多钱。”
一旁有个响马又一鞭子甩下去,说:“少他娘的装蒜,这商队里大半货都是你的,当老子不知道?”
“一万大洋,”响马冷笑道,“拿不出来,老子就将你那身肉都剐了。”
钱老板哎呦哎呦叫起来,眼泪鼻涕一并流,说:“真的没有一万大洋,各位好汉也瞧见了,我手里的钱都砸这货上去了,倾家荡产也只能拿出五千大洋了。”
一旁瘦高的马匪蹲了下去,手里拿着把匕首,照着钱老板的手就捅了下去,说:“没有?”
钱老板惨嚎一声,浑身哆嗦,“没有,真的没有了……”
“各位好汉就是真杀了我也没有一万大洋啊,”钱老板说,“真的没有那么多……”
拿鞭子的响马转了一圈,看向场上十几个肉票,那眼神刀子似的,落在谁身上都似一道破空而来的鞭子。他慢慢走了过来,指着一人,皮笑肉不笑,道:“两千大洋,有吧?”
那是个药材商,被吓得面如金纸,忙道:“有,有……”
“识相。”
有钱的,愿意交赎金的被分到了一旁,没钱的穷苦百姓,自又是另一番毒打。许明意看着那负责拷问的响马离他离得越来越近,心也悬了起来。
独山龙兴致索然地看着这血腥的场面,抬脚示意了一下地上的钱老板,对二当家魏震海道:“没说实话。”
魏震海咧嘴一笑,道:“明白,会好好招待他的。”
他说:“大哥,老三和师爷被贺豹子的人打死之后,寨子里就没人识字儿了。”
“老五几个也就能看几个数儿,帖子都写不明白。”帖子便是勒索赎金的信,“要不下山去抓几个读书人回来?”
独山龙说:“这不是有人吗,总有识字儿的。”
魏震海是个笑面虎,背着手,说:“你们,有会写字儿的吗?”
他虽笑盈盈的,可肉票都被他吓破了胆子,哪个还敢开口,半晌,一道虚弱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我识字。”
是已经被抽了十来鞭子的许明意。
44
纸张粗糙,笔蘸了墨,运笔的手虽发颤,可落在纸上的字却稳稳当当。许明意站在木桌前,应着响马的要求,写完了第一封勒索信。魏振海瞧了眼,嘿然道:“这小子这字儿写得比师爷好。”
独山龙笑骂:“你他娘的字儿都不认识,懂什么好坏。”
魏振海说:“咱虽然不识字儿,可好赖还是看得出来的,”说着,他将信给独山龙看,独山龙本就是个兵油子,大字不识一个,瞧了几眼,这笔字确实叫人看着心里舒畅。
魏振海:“大哥,是不是?”
独山龙哼笑了声,对魏振海道:“这儿就交给你了。”
魏振海点头道:“明白。”
不多时,独山龙便走了,魏振海转头对许明意道:“接着写。”
许明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声说:“二当家,能给我一碗水吗?”
魏振海瞧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底下的小响马机灵地去倒了水,将送过来时却被秦河截了过去,秦河道:“我来。”
小弟自无不应。
许明意自被掳上山,就滴水未进,他搁下笔,没有看送水来的人是谁,先喝了大半碗。水是井水,清冽甘甜,干涸的五脏六腑才堪堪舒缓了许多。许明意放下碗,一抬起眼,就见秦河正兴致勃勃地探头瞧着他写的信,似乎发觉了他的目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许明意认出了这个人,身上的伤顿时隐隐作痛起来,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拿起了笔蘸墨开始写第二封信。写着信,许明意在思索自己的生路,别人或有交赎金这条路可走,他没有。
响马拷问着肉票的惨叫声不时响在耳畔,其中当属钱老板叫得最是凄惨。他被响马架起来,往一张摆满了铁钉的长木凳上按,一按下去,钉子生生扎入皮肉,让人毛骨悚然。许明意竭力稳住自己的手腕,耳边除了惨叫声,肉票的哭泣声,还有响马们肆意的笑声,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不乏以虐待人为乐的。
一旁秦河看着许明意吃力地拿左手按了按不自觉发颤的右手,可左手伤着,哆嗦了一下,墨水滴下去,洇开了一团。秦河心里倒是有点儿另眼相看了——这小子,不但心思深,胆子也大。
“虎哥,这有啥好看的,”涂狗儿便是那个矮个儿响马,他和秦河交情好,见秦河站在桌边,也跟了过去,说,“你又不识字。”
秦河浑不在意地说:“老子学习。”
涂狗儿笑话他,“得了吧,你那双手是拿笔的吗?”
秦河:“别瞧不起人啊。”
那边又传来钱老板的惨叫,许明意闭了闭眼睛,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