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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陆屹第一次见到钟雪隐是在白雾谷。彼时朝廷内党争严重,边境战乱频发,夏氏江山摇摇欲坠。钟家是世家大族,与皇权深深绑定在一起,免不了牵涉其中。

十五岁的钟雪隐,乌发如云,雪白氅衣,被贴身护卫拥在怀中,虚弱苍白一张脸,已经能看出惊人的美貌。

陆屹起先以为他是女孩子,而白雾谷中少有女子,突然出现一个与他同龄的俏丽女孩,免不了春心萌动。

于是送花送小兔子送竹蜻蜓,什么小玩意都往钟雪隐暂居的北苑送过去。

钟雪隐身体不好,总在喝药,陆屹往他药里放两块糖,搅化了吹凉了,才端到钟雪隐面前,“喝吧,不苦了。”

钟雪隐抿着唇笑,望着他,“你怎知不苦?”

陆屹用汤匙舀起一勺,二话不说送进口中。又酸又苦又甜,简直不能更难喝了。少年清俊的脸皱起来,忍了,但没忍住,痛苦地呸出来,一转头见钟雪隐正歪头浅笑盯着自己,脸上瞬间火烧似的热起来。

“那什么…失策、失策,”他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默默将药放远了,“之后我让师父帮你配出不苦的药来。”

钟雪隐笑出声,将药拿回来,仰头一饮而尽。

“你…”陆屹目瞪口呆。

钟雪隐用手帕擦干净嘴角,垂眸轻声说:“药都是苦的呀,我习惯了。”

两人很快熟稔起来,陆屹比钟雪隐大两岁,因此喊他“雪隐妹妹”,每次听见,钟雪隐总会微扬起嘴角,眼中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的贴身护卫叫卫崖,看起来比两人都要大,已经是身形修长的青年。陆屹偶然听见钟雪隐小声喊卫崖“哥哥”,卫崖先“嗯”一声,再弯腰仔细去听钟雪隐要说的话,显然很习惯这个称呼。

他们比寻常主仆要亲密的多,钟雪隐初来白雾谷就是由卫崖一路抱进来的,之后卫崖就像影子永远缀在钟雪隐身后。

陆屹注视两人形影不离的背影,暗自咬牙。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和钟雪隐单独相处,他把他拉到春园,将一只狸猫送到钟雪隐怀中。

钟雪隐受宠若惊、小心翼翼抱着柔软温暖的小猫,抬起头,眼睛明亮如星,“送给我吗?”

陆屹摸着猫脑袋,摇头,“不是,它叫二哥,是我师父的猫,不能送给你。”

“二哥?”钟雪隐不禁笑了,“怎么会有人给猫取这样的名字,难不成还有大哥。”

陆屹煞有其事地点头,说:“当然有啊。”

“在哪?”

“近在眼前,你找找呢。”

钟雪隐将“二哥”还给他,到处看了看,又去扒拉路边的草丛,找了半晌,仰起头,“没有啊。”

陆屹弯腰,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真笨,我说的是我啊。”

钟雪隐还没反应过来,“你叫大哥?”

陆屹得逞地笑了,从容不迫“欸”了一声。钟雪隐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手捞起裙裾,站起身,好气又好笑,“你干嘛,好幼稚。”

陆屹哼了一声,“你不是有一个哥哥了吗,我只好勉为其难做你的大哥了。”

钟雪隐愣了一下,缓缓说:“你说卫崖?”

陆屹挑眉说“是”,看着他,“官家小姐应该不会唤一个普通护卫哥哥吧,难不成是你喜欢他?”

他琢磨着,又添了一句,“话本里这样的故事倒是不少。”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还故作轻松调侃。

钟雪隐不说话,只笑盈盈注视他

陆屹被看得脸热,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忽,“你笑什么。”

“小屹哥哥。”钟雪隐冷不防出声。

陆屹捂着心脏后退一步,好半天没缓过来。钟雪隐双手背在背后,倾身看他,浓密纤长的眼睫上下扑簌,语调拉长,尾音懒懒卷着,又喊:“小屹哥哥。”

陆屹像被定身,怔怔与他对视。时间好像静止了,他听见自己心脏乱跳的声音,那么清晰。钟雪隐被阳光笼罩,漂亮得像在发光。

真不可思议。

当日夜晚,钟雪隐侧坐在床边,神情冷淡解开上衣,弯折的脖颈、纤薄的肩膀,再往下是嶙峋的胛骨。

卫崖在他身后,眸色沉重,手指按在他脊骨上,一节节往下,“要比刚来时好些,”他下意识地,“小姐…”

钟雪隐转头,皱眉睨视他,语气稍重,“卫崖!”

他手按着洁白亵衣挡住胸口,散落在两侧的黑发如同倾泄而下的墨,因为皮肤苍白,颧骨上那抹粉红就格外明显。是羞恼了。

卫崖手指蜷曲,从他身上撤离,低下头,“对不起,少爷。”

钟雪隐神色渐缓,穿好衣服,转身拉住卫崖的手,摸到他虎口和指腹上坚硬粗糙的茧,来回摩挲。

他抬眼的瞬间,目光恰好与卫崖相撞,后者迅速移开。

“哥哥。”钟雪隐喊他。

卫崖“嗯”了一声,声线冷冽温柔。

钟雪隐身体倒下来,头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卫崖手迟疑地落在他的头上,垂眸小心抚弄他的发丝。

“陆屹好像很喜欢我。”钟雪隐睁眼,茫然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喃喃自语一般,“可若他知道我在骗他,恐怕会恨不得杀了我。”

卫崖手停住,僵硬地顿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

钟雪隐想起今日在春园的事,嘴角上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是真的喜欢我吧,竟然会吃你的醋。”

卫崖喉结滚动,眸光有些乱,“你也喜欢他吗?小…少爷。”

钟雪隐眨动眼睛,“喜欢?”他立直身体,与卫崖面对着面,认真思考着。

“不知道,”好半天过后,他颓然摇头,又看向卫崖,“你是觉得我喜欢他吗?”

卫崖眼神深邃,眸中完整倒映出他的面庞,清晰而生动。他本想说“不是”,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你会因为他开心。”

钟雪隐想了想,点头,“好像是。”

祈月节这一天,白雾谷里里外外布置起来,大家都装扮得隆重。陆屹穿着束腰窄袖的鸦青色锦衣,头发用红绳束成高马尾,绳上还系着几个金色小铃铛,行走间叮当响。

清晨,天上的星星还隐约可见,陆屹已经趴在钟雪隐的窗口。敲了几声,里面的人说,“是谁呀,”声音轻快喜悦,明知故问。

陆屹推开窗,笑着朗声喊:“雪隐妹妹。”

卫崖站在钟雪隐身边,闻声看过去一眼,又冷淡地收回目光,继续为钟雪隐固定头纱。

钟雪隐穿着洁白如雪的圣衣,薄如蝉翼的衣纱层层叠叠将他笼罩,黑发仿佛绸缎柔顺,两侧各编了辫子。

他涂了口脂,平日里颜色浅淡的唇瓣现在嫣红饱满,称得眉眼更加灵动,像是黑白两色的山水画忽然有了真实的色彩,山是青山,水是碧水。

陆屹看得呼吸一滞,结巴了,“你、你这是…”

卫崖把头纱整理好后,钟雪隐提着裙子走到窗边,在陆屹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转了一圈,裙摆飞扬,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如何,好看吗?”他期冀地问。

陆屹耳朵红了,“好看。”

钟雪隐倾身靠近,直直盯着他看,“可你都不看我。”

“没有,”陆屹急忙反驳,抬眼的一瞬,钟雪隐手撑在窗台贴近他。

太近了,钟雪隐的眼睫根根分明,眼中波光潋滟,如同宁静的春湖,映着他呆愣的模样。

陆屹原是个伶牙俐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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