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上到阁老位置的,都不是什么与世无争的活菩萨,名利场中人,自各有打算。
要论交情,李东阳与杨一清更近,当初杨一清被刘瑾打压,亦是李东阳极力保全,相比起来,王华那点子交情便微不足道了。
而王华一直管着礼部,费宏算得是他门下。且费宏因着这次宗藩改革而颇得帝心,入阁希望极大。
靳贵与杨廷和同为詹事府出身的帝党,且与毛澄交情莫逆,不是杨党也是杨党了。
因涉及到老师与师公,沈瑞不好开口,只是沉默。
他当初不愿回京便是不希望搅合进这样的朝局之中。
这还只是内阁人选,接下来六部九卿、京中诸衙门,因刘瑾倒台而空出来的那些位置,都将是阁老们的棋局,端看如何落子厮杀了。
沈瑞一时越发想回山东了。
果然杨廷和又道:“皇上已调了梁储回京,又起复何鉴。想来是吏部与兵部。”
梁储原就是吏部尚书,因着刘瑾欲捧张彩上位,换着法的寻了梁储错处,使其左迁至南京吏部尚书。
何鉴则是刚刚被魏彬陷害致仕的南京兵部尚书。
如今张彩、曹元落马,梁储、何鉴补了这两个位置也是寻常。这倒也从侧面印证了杨廷和那句“皇上还是念旧情的”。
对于沈瑞来说这是好消息,何鉴是沈家故交,而梁储是正德三年的主考官,算得是沈瑞座师。
“皇上属意你去六部,工部或是户部。你的意思呢?”杨廷和问沈瑞道。
以沈瑞如今的官阶入六部即为侍郎,凭着圣眷,熬上几年资历,而立之年便也能在九卿之列。
再往前望一望,他再立些功劳,杨廷和告老之后推他一把,入了阁,也就抵达文臣巅峰了。
以他现下的年纪,着实是一条青云路!
沈瑞却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早想禀明岳丈与大兄,我想,京中事了,便回山东。”
杨廷和与杨慎皆是一怔。
杨慎奇道:“那怎的突然想回山东?皇上如此重用于你,显见是要留你在京中任职的!”
“工部户部,皆因皇上念我能实事,方选了我。只是身在京中,许多事便身不由己,实事也难落实。”沈瑞叹了口气。
“还是在地方上,才好把事办实,不说那为朝廷多多纳粮纳赋,便是造福一方百姓,也不枉这十余年寒窗苦读。”
他直迎上杨家父子的目光,正色道:“何况,如今,沈家子弟亲朋皆高官,若我再留京,只怕,是祸非福。”
杨慎一时讶然,转而沉默下来。
细细盘点,沈瑞的师公为阁老,岳父为阁老,老师为南京兵部尚书,姑丈是大理寺卿,沈家姻亲这边既有翰林学士毛澄,更是还有外戚张家。
沈氏一族子弟里,沈理是湖广布政使,沈珹为山西参政,沈瑛升了少詹事,还有他沈瑞,都不算是小官儿。
余下如沈瑾、沈全、沈林这样的五六七品官员也有数位。
而与沈瑞交好的勋贵高门亦不少,英国公府、武靖伯府、淳安大长公主府都是顶尖的门第。
他的至交好友张会将掌锦衣卫,渊源极深的张永眼见就要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了,还有一位,一直在皇帝身边的刘忠,也已是内官监大铛了。
沈瑞在外任上,也许无人会去细细考究这许多关系。
一旦沈瑞留京又为高官,这张闪闪发光的巨大人际网就会戳在众人面前。
谁人不忌惮?
便是圣眷隆重,又怎敌得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年轻帝王的心思原就难测。
便是杨廷和揉着眉心的拇指也更加用力了几分。
半晌,还是杨慎低声道:“山东,也确实被你经营出来了,你若回去,实是齐鲁百姓之福。只是……只是……唉……”
杨廷和摆摆手,杨慎便住口不再言语。
杨廷和捻着颌下长须,沉吟道:“此番,陛下还将有封赏,若再晋一步……你这样小小年纪,便能主政一方,极是难得。你既有这份心,便扎扎实实做事,既是为着百姓谋福,也为你自己攒资历。他日回京……”
他却顿住不说,然在场三人都是心照不宣。
如今沈瑞的功劳就已不小,再攒上年,给陛下一个富庶山东,再回京坐在什么位置上,都名正言顺。
沈瑞原还担心杨廷和不同意,毕竟他在这棋局中将会是杨廷和一大助力。
现下见杨廷和是全盘为他考量,不由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既说到朝中局势,便少不得说起先前被刘瑾诬陷贬谪罢官的许多人,刘瑾既倒,这些人也当平冤昭雪,或起复或升迁了。
杨慎提到了蓝家,都察院右都御史王鼎因是张彩举荐,亦属阉党,已是革职,蓝章当能重回都察院,接替王鼎也不难。
“只盼蓝田师兄能明年春闱金榜得中。”杨慎道。
蓝章当初被贬为抚州通判,而抚州府正紧邻着宁藩所在的龙兴府。
蓝章已在江西数年,沈瑞原还想着倒是可以让这位做一做内应,不过有都察院右都御史这样好的官位摆在前头,他也不好再提了。
只得略说了说宁王在京中的一些布置,希望杨廷和能调拨一二信得过靠得住的门人往江西去。
杨廷和点头应允,表示会同幕僚商议适合人选,并书信一封与蓝章,让他也举荐些江西当地得用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