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同知却还是那副笑脸,道:“鸿飞啊,你且安心吧,知府大人这一两日就回来了。”
林通判暗暗咬着后槽牙,强挤出个笑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正五品压自己两级。
他也无心再坐在这边装蒜了,拱手请辞。
丁同知不以为意,挥手让他去了。
林通判却并没有去外宅见魏员外和秦三,他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内幕情况都不知道,去见他们做什么,等着被问得哑口无言吗?他好歹也是正六品,官威何在!
秦三也就罢了,魏员外到底还有那么一房高官亲戚,林通判想想就头疼。便索性就以吹了海风头痛为由,回官宅装病闭门谢客了。
魏员外、秦三等见不着林通判,不由火冒三丈,几人一商议,便来求见丁同知。
本身商贾见官也不是说见就见的,不过魏员外仗着有好亲戚,地方上都卖个脸面罢了。
这次这面子却不好使了,丁同知直言本官太忙,没空接见,连幕僚都没出去接待一下,直接一个长随就打发了。
魏员外简直要气炸了肺,却也无可奈何,他再是能耐也不敢硬闯府衙。
好在没熬上一日,就有消息说,小沈知府回来了,魏员外振作精神,带着同样被封了店铺的几位东家,齐齐往府衙去求见。
这边沈瑞进城后,并未休息,简单盥洗一番,便召集了丁同知、林通判及钟知县开会。
丁同知和钟知县先将这阵子工作成果汇报了一下,尤其是最近这两日的粮米风波,下狱了泼皮若干,查封了粮铺若干等等。
“……合城贫苦百姓都领过口粮了,平民这边的户籍黄册也清点了一遍,”丁同知道,“下官与钟知县依照陈先生的吩咐,按照各街整理了一番。另有客居府城者若干,业已登记在册。”
沈瑞笑赞了一声,道:“丁大人、钟大人辛苦。”
林通判眼皮跳了跳,这大人哪里是放粮抚民,这是要查丁口呐。富贵人家没人去领粮,光查平民丁口有什么用?为徭役……?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忽然沈瑞问道他头上,他忙欠了欠身,应答了最近府衙接的几桩鸡毛蒜皮的案子,话锋一转,问道:“大人,下官有一事忧心,不得不问。到底没到收夏税的时候,这边查封的粮铺……其东家若是上告……”
沈瑞渐渐收起笑容,淡淡道:“本官不问他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之过,他倒要上告?林大人掌诉讼,熟知律法,便来说说,他待告什么?”
林通判讪笑道:“荒年米价上涨,也是没奈何的事,他卖得高价,便多收他市税也就是了。蒙圣上洪恩,去年咱们山东的夏税秋税是自留赈灾的,这个,这个……”
沈瑞道:“去年自留赈灾的,是田赋,不是商税。且是自留,是交上来统一赈灾用,不是可不交,自家赈济自家。”
林通判不由尴尬起来,勉强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了。
丁同知像是打圆场似的,道:“大人勿怪,林大人到底不司粮税,不知道内情也情有可原。”
沈瑞却是半分面子不留,直接冷下脸来,斥道:“林通判既不司粮税,不知内情,来与本府论什么收税短长?!还是,林通判这是替谁来问?”
末了一句加重了语气,林通判不由额头见汗,心知沈瑞怕是晓得了什么。
但,知晓了魏员外来找过他又怎样,他不是什么都没做么!又没有把柄落下。
至于拿了魏家好处,咳咳,天下哪里的地方官不收商家孝敬银子?!沈知府也不可能拿这事儿去参他!
相反,沈知府现在才是有麻烦的人。
税的事儿沈知府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只不知道张布政使那边参人的时候,他沈瑞写谢罪折子会不会也这般条理分明。
林通判便很快恢复了镇定,垂了头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莽撞了。”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沈瑞也不恼,讥讽的一笑,“林大人素来思虑周详,如何会鲁莽。”
林通判依旧装糊涂打哈哈,说声“大人谬赞,下官惭愧”含混过去。
当外面差役来报,魏员外等一干员外求见知府大人,门房表示大人在议事,不见宾客,魏员外却抬出右布政使张吉来,言说已经写信送往济南府,若是登州府不给他个说法,他便要亲往布政使司衙门去告。
林通判一扫刚才的尴尬,努力端起严肃面孔,以免露出笑意来,只看向沈瑞与丁同知。
丁同知脸黑如锅底,重重拍了官帽椅扶手,“恁得猖狂!”
沈瑞则挥挥手,叫差役让人进来,又偏头向丁同知淡笑道:“丁大人莫恼,且听听,他是想要个什么说法。”说话间有意无意扫了林通判一眼。“可巧,本府也想问他要个说法。”
魏员外、秦三等私下里将词儿都对好了,但在家中说得恁是硬气,入得府衙,面对身着官服面沉似水的知府、同知大人,再磕头下去见礼,秦三等人到底还是心生畏惧,唯唯不敢说话。
魏员外仗着那布政使“亲戚”,被登州官员捧惯了的,先前的几任知府他也都见过,不说称兄道弟吧,也是对他客客气气的,尤其是他在给“小外甥”摆席之后。
这次他本是想推着秦三先发难秦三本也是个莽撞易冲动之人,想着自己最后出面,好弹压也好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