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摆手道:“潘兄言重了!你我皆有一番抱负,都望能在登州施展!都是自己人,潘兄如今也是正四品官身了,便不要一口一个大人的论了。”
潘家玉便拱手道:“我虚长几岁,便不客气叫一声沈贤弟了。”
潘家玉升任登州卫指挥佥事的事情在登州府引起了不小的震荡。无它,众人皆认定这是要开海的信号。
于是近日登陆家门的人又多了些。
然而先前火急火燎想圈拢众人配合和买粮谷的陆家,这会儿却又无声无息了。
陆七老爷开门迎客,却是笑面弥勒,有用的一句不说,和买一句不提。
陆三郎也不再待客了,他同陆七老爷的两个女婿刘广南、褚徵以及陆家远房几个侄儿分别带着小沈知府的管事下人满府城、乃至满蓬莱县的转悠。
听闻福山县人褚徵还带着府衙一位师爷往福山登宁盐场去了一趟。
这一下更把一众人胃口吊得高高的。
海贸、盐引,哪一桩不是暴利!
莫说登州府蓬莱县的望族富户们抻脖子瞅着,连周边如黄县、栖霞、福山的人也纷纷想往这边凑。
有人悄没声的就把谷粮备好了,就等着官家提和买就全力配合,好套取海贸、盐引的巨大红利。
也有人乍着胆子往府衙送了礼。
没想到,在招远县、黄县一点儿礼物都没收下的小沈知府现下居然对礼物来者不拒。
众人越发觉得这事儿有门,收礼不就是为开方便之门么,这一时间送礼的便踏破了府衙门槛。
只是知府大人的金面也不是好见的,甭管是送真金白银的,还是珍玩古董的,都是小沈知府的首席幕僚陈师爷出面收下的。
这位倒没摆京里人那谱儿,挺客气的,就是口风太严了,说话滴水不漏,一丝一毫的消息也别想联想到。
越是这样,众人越是疑心。
几家的族长老爷子嘴上说着这是故布疑阵、欲擒故众,各种不屑的样子,互相打气,但谁心里都犯嘀咕。
当然也不乏有心人暗暗记下那些送礼之人,想捏新知府一个把柄在手里,日后若是新知府摆威风不合作,嘿嘿,这证据往巡按御史前面一递,他一个贪墨受贿的罪责是跑不掉的。
在这乱纷纷时,各种县知州知县全部抵达了登州城。
本身新知府上任就会召见各州县开会议事,就是这次有几位来的慢了些故意放慢脚程好补报告文书出来。
先前招远县那一出,知州知县们知是杀鸡儆猴,谁也不会和新来的上峰对着干,尤其这位还有显赫背景。
因此近边儿没上路的就做好了功课再来,路远的如文登、莱阳,知县已在路上了,不能调头回去,便放慢了脚步,加紧让仆从回去麻溜补报告送过来。
到底也是有早到晚到的,只是先到者沈瑞却也并未单独接见,就只收了报告,直到人到齐了,方下令府衙正厅开会。
众知州知县进府城后就听到了种种传闻,这次开会便都盼着知府大人说说开海,又或者盐引。
不想,沈瑞提出的,却是耕种事。
小沈知府上任第一项政令,便是在各乡县推广“朱子社仓”。
这是一种民间农贷仓储,补官方预备仓之不足。因是南宋朱熹所创,故此冠以“朱子”之名,对后世影响也极大。
农贷最早可追溯到周朝,周礼里就有相关描写。此后历代朝廷都会有向贫农或灾民提供粮食、牛、种子等生活、生产资料的低息借贷,以保障他们的生存,推动农业生产相对平稳持续发展。
北宋王安石最为著名的青苗法,也是一种农贷“先贷以钱,俟谷熟还之官,号青苗钱”。
大明王朝自然也有农贷,洪武三年起广设预备仓,后定《借米则例》,又有监察、考满等监督机制,都是确保农贷顺利运行的。
在太祖成祖至仁庙宣庙时,预备仓尚运转顺畅。
然渐渐弊端丛生,一方面是官司蠹吏怠政贪墨,一方面是天灾等原因导致贫农借贷后也无法偿还,仓储日渐空虚。
就如当今,仓储空虚到赈灾已不是动用国库,而是需用到小皇帝内帑的地步。
民间农贷的社仓也不是这几年发展起来的,而是早在英庙正统年间,地方上就增设了社仓。
而山东地区在成化年间,也盛行过“朱子社仓”编定上中下三等人户,丰年时候人户按等级出米粮若干,收贮于仓,遇到荒年时,先发粮于下等户,而后中、上,用以自救。
离今最近的弘治十三年,也曾有监察御史奏请行过“朱子社仓法”。
沈瑞此举,也不是一拍脑袋想出来就立时决定推广的,亦曾向小皇帝奏请过,得到明确批复,来山东后又与沈理、李、房以及大小于师爷等反复推敲过的。
“京中遣巡按御史来鲁查仓储,诸位勤政,都在各州府自查了一番,本府看了诸位文书,极是详尽,可见用心。”沈瑞一本正经道,好像不是他吩咐的写自查报告一样,“依诸位的文书来看,此时当行朱子社仓法最佳。”
他说着让人将誊写好的实施方案发到了各知州知县手上。
基本上也是依照前法,核实丁口、确认人户等级,限令各等级农户最低捐粟额,确认籴本。每年春耕时贷民种子口粮,秋收时收回,若年景不好歉收,小歉则蠲其息之半,大歉尽蠲之。若遭灾荒,则作赈灾,先给下、中户,后给上户,对下中户免费发放,上户则要低息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