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彤炒豆子似的蹦出一堆话来,说起这些勋贵之间联姻复杂关系,比说生意经更顺溜三分,只是零零碎碎也没个重点,亏得杨恬先前也有准备,做足了功课,大概了解了一下勋贵人家人口情况,现下便默默捡紧要的人物记下几个。
车从官道上拐下,上了便道往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去,前面已可见车马多了起来。
先一步驱马前面探路的赵四公子赵弘沛此刻驳马回来,向几个马车一一回报,说稍后蔡五公子亲自迎她们进庄子。
武靖伯夫人和俞氏那边也就罢了,到了赵彤马车前,隔着车窗,赵弘沛低声道:“蔡五说,贵人也来瞧热闹了,张二陪着。”
赵彤轻轻嗤了一声,也压低声音道:“那一位素来爱热闹,有甚稀奇。”
赵弘沛却道:“正是那一位来了,许是有消息出来,不止周家来了,张家几位姑娘也来了。”
他轻咳一声,好像掩下去想说的话,只道:“小六儿,嗯,多加小心。”
赵彤听得“张家”二字,眉心便是一跳,下意识的去看杨恬,却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坤宁宫那场冲突。
她也是听人转述过的,也知道后续事情,晓得张家在这一场中吃了多大的亏。金太夫人到现在也不曾再次住进宫里。
正旦时张太后曾有意接金太夫人进宫,却被太皇太后一句“不知道张家小千金可改了脾性罢?”给堵了回去。
赵彤一直都在京中顶级勋贵闺秀圈子里,常与这些贵女们打交道,亦深知张家那几位千金骄纵跋扈的性子。
此次又是在淳安大长公主的宴上遇着杨恬……
杨恬也听懂了赵弘沛的言下之意,想着张家那两位小姐的嘴脸,心下有厌恶,却没有惧怕。
“人只要自己站得直,行的正,清清白白,俯仰无愧于天地,何惧旁人污损诋毁。”杨恬这样想,便也这样对赵彤说了。
张家再是势大也只是外戚,不是天家!既也不能一手遮天,也不可能抬手就毁了对帝王忠心耿耿的杨家。
赵彤瞧着杨恬,良久方缓缓点头,道:“原就听人赞过妹妹风骨,果然不虚。然则,妹妹也不要小觑浑人的厚颜,咱们不是争不过,是犯不上。”
她顿了顿,道:“我原想着我们这些人也不懂什么吟诗作对,多半是投壶双陆,怕你嫌闷气,想着荐几个人与你,便让你同那些书香人家闺秀一路去。但今日这般好妹妹,你还是跟着我吧。
“我这次也多带了丫鬟仆妇,我叫两个伶俐的跟着你,她们都是跟我来过这边几次的,无论是地形还是人面都熟得紧,便是我一错眼没瞧到,自有他们去找蔡七娘。”
见杨恬似浑不在意笑了笑,开口要谢绝,赵彤一把攥了杨恬的手,收了笑容认真道:“我是应下要照应好你,一根头发丝儿不少的把你送回去的。你这回便听我的,往后咱们若一处再往别家赴宴,尽都随你,如何?”
凤凰于飞(五)
淳安大长公主这处避暑庄子由先宪宗皇帝赐名“泽园”,此园占地近千亩,而湖泊便占了三分之一,湖上行舟可走数十里,极是阔朗。园子也因此得名。
院中大院套小院,仿苏式园林所造,环环相扣,精巧非常。往日此处宴客,若是宾客不多,只开临水一两处院子便足矣。
是以从前宾客车马皆是径直进庄,由府内下仆指到引宴饮去处。
今日来的人委实太多,园中几乎所有院落皆开放,这迎宾便也设置得格外别致些,竟是将诸客引到溪水边水榭小坐,由轻舟画舫来接往流觞亭。
这番行舟迎客旁人家再没有过的,凸显庄子之大,也更应上巳节景,众宾客无不称奇叫好。
这边武靖伯府与杨家诸人下马后,赵弘沛和杨慎由下仆引着往男宾那边去了,女眷马车则引向另一边水榭旁,才请夫人小姐下车。
这边是个小小的码头,一旁修得水榭,女眷不少在水榭里歇脚,又或等熟人一同乘舟。
赵、杨两家人过去,就见着不少熟人。
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刘机内眷、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读费宏内眷、右春坊右谕德兼翰林院侍讲蒋冕内眷、翰林院学士白钺内眷等等,皆是俞氏的老熟人。
俞氏登时松了口气,笑着过去与诸人见礼虽说武靖伯夫人性子爽利,倒也不是难相处的,只是大约是不太爱应酬的性子,且文武总归说不到一处去,与俞氏也没甚话讲,两人一处干呆着岂不尴尬。
眼前这几位家的学士大人原就都与杨廷和是同僚,关系颇近,而如今又都是小皇帝的日讲官,因此格外亲厚些。
众人见了俞氏与杨恬也很是热情。
武靖伯夫人那边也有两位勋戚贵妇相识,也自说话去了,倒是那边两个小千金不过五六岁,赵彤便就招呼一声就跟到了杨恬身边。
杨恬知道赵彤是守前诺要照应自己,心里感念她的仗义,却也不免担心她在这群翰林闺秀圈子里不合群。
不想赵彤却是天生善交际好手,生得一张可亲的脸,又有一张讨喜的嘴,三言两语就博得众人好感。
待同登小画舫时,众人间年纪最小也是辈分最小的白家姑娘,已是一口一个“六姑姑”叫着,将赵彤姓氏都省下去了,直如亲人一般。
杨恬也不由暗暗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