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哥摸摸下巴,道:“关进牢里只怕都察院又要嗦。放在何处妥当呢?”两只眼睛只瞅着沈瑞。
沈瑞苦笑道:“暂时在我这里几日无妨,时日久了,只怕御史便要弹劾我沽名钓誉邀买人心了。”
寿哥摆手道:“说过了,不会让你一直白养着这些人的。开春了也就送回去了。”
沈瑞道:“倒不是我不肯养着他们,却是想了一处让他们也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寿哥奇道:“什么地方?”
沈瑞笑道:“皇上不是要修西苑吗?虽则冬日不宜破土开工,但是一些基础的活计还是可以交给他们做的,譬如运石劈木,开凿浅沟。我瞧流民中老幼并不甚多,大抵还是青壮,这等力气活儿还是做得的。”
张会迟疑道:“以工代赈?朝廷原多是让灾民清清河道、垒垒堤坝又或是开垦荒地用得上,修西苑如何做得来?且离皇城到底是太近了。”
沈瑞道:“正是以工代赈。虽是修西苑,但安排的活计细论起来也不必清河道、垒堤坝难多少。虽则离皇城近,但皇城多少禁卫军拱卫,何惧区区三两流民。西苑还有些象坊鸽坊,房舍还堪遮风避雨,让他们自行修葺一番,比旁处现搭安置窝棚总要强上许多。至于口粮与工钱,也要比西苑正式动工调集民夫匠人省上许多。”
寿哥也细细想了,点头道:“以工代赈倒是不错,总好过空耗国帑养得他们好逸恶劳。修西苑也好,有他们先做了些活计,明年开春许还能快些。”
一时厨娘们将菜蔬洗净肉切好,锅子支了起来,土里也埋上了裹着泥巴荷叶的叫花鸡,一众少年高高兴兴的享用起美食来。
席上寿哥表示在座都有出资在西苑开个铺面的意思,问起沈瑞西苑的具体规划,一少年又向沈瑞讨教生意经。
沈瑞早已将西苑事宜写好了条陈交与了寿哥,许多事情也想得透彻明白,如今针对寿哥提出的问题一一解答,又将从沈涟那里学来的一些生意经讲给少年们听。
众少年中除却高文虎都是家中豪富,根本不在乎那几百两银钱,不过是见皇上有兴致凑个趣罢了,也不甚上心。
高文虎自从当了锦衣卫之后,家中宽裕不少,他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从不奢求过多,也不大留心听生意的事,反倒对西苑的养兽颇感兴趣。
众人吃了叫花鸡、野猪肉、鲜菜蔬,又喝干了三小坛猴儿酒,吃得十分尽兴。寿哥还在暖阁里小憩了半个多时辰,众人才收拾准备回程。
侍卫那边已经分开审过了几个流民头目,得了一份口供来与寿哥过目。
寿哥简单翻看两眼,就交给沈瑞,道:“人先搁在你这里,这两日查明白了,若有问题,你也不要心慈手软。过两日西苑那边准备妥当了,再着人带他们过去。”
沈瑞应下,对他们这份口供也不太相信,总要诈一诈几个头目,再深入流民探查对照一番才能确认真伪。
寿哥等诸人要在天黑前回京,沈瑞表示要留在庄子上处理后续事宜,也是为了防止流民再度生变,亲自坐镇庄上。
临行前,寿哥笑眯眯拍了拍前来相送的沈瑞肩膀,道:“你别耽搁了读书,早早中了进士才好。”又意味深长的瞧了沈瑞两眼。
沈瑞心下会意,这也不是寿哥第一次这般表示,若说不动容是假的,他整了衣襟,郑重行礼道:“必不负君厚望。”
寿哥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一众人尽兴而归。
沈瑞遣了李昌回去家中报信,又从其他庄上调人调粮过来。
翌日,沈涟亲自过来一趟,看看沈瑞这里可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也带来了徐氏的信笺。
徐氏跟着沈沧放过外任,沈沧时任山西司员外郎、郎中、山西布政司参议,徐氏对山西风土民情所知甚详,也知晓地方上赈灾事宜,将这些统统写了下来,拖沈涟捎给沈瑞。
三老爷也捎了口信,说快马回京不过个把时辰,沈瑞若有什么想不通的,直接回家来一起商量。
沈涟则顺便告知沈瑞,看在英国公府面上,杜老八那边爽快答应帮忙,并很快查到了贺家暗地里处置了个南边带上来的管家,悄没声的花十五两银子在化人场化了。
沈瑞从徐氏的信笺上学了不少,与这群山西灾民打起交道来顺畅许多,庄子上诸事也有条不紊推进中,只等寿哥那边西苑开工的消息把人送出去。
怎料两日后,沈瑞等来的并非西苑动土的消息。
而是,有御史上折,弹劾南京国子监祭酒沈洲立身不正、私德有亏,竟纳世交侄女、进士之女为妾,实不堪为人师表,更不配为国子监祭酒这教化官。
连带,将沈洲少年时就曾不顾父母之命、因嫌门第而悔婚孙家的事翻了出来,作为其不孝、不义的佐证……
鹡鸰在原(九)
沈理宅邸里。
谢氏打发了谢家来问安的婆子,吩咐了管家将她准备好孝敬父母的东西让那婆子捎回去,才长舒口气靠在榻上,由着丫鬟拿美人锤为她捶腿,暗自想着那婆子带来的消息。
自从沈沧故去,沈家二房就显出颓势,如今沈洲去职,剩下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中书舍人,一个年幼的小秀才,这就算彻底出了上层圈子了。
谢氏轻轻阖眼,揉着眉心。
她心底里对二房是颇有些不喜的,如今二房若是能不出现在她的圈子里,她反倒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