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多少人读书人叹惋,只恨自己不是余姚人氏,不是谢氏族人。
有了谢迁“珠玉在前”,其他众状元,也少不得引人关注。这次刊印的状元文集是一套,在朝的诸状元公都囊括在内。
不过让诸“观众”失望了,其他几位状元公半点动静都没有。
沈瑞冷眼旁观,也是瞧明白了,旁人要是接纳“枪手”,有“东施效颦”之嫌;要是不接纳,对比之下,倒是显得寡恩薄义。既是都不讨好,于脆不理不睬就是。
沈理案头的状元文集正是沈瑞送过来的那本。
沈理倒是带了几分兴致,将后边的文章看了一遍,隐隐地有些失望,对沈瑞抱怨道:“这也太糊弄了,就算要作伪,也要寻个像样的枪手,出来……
沈瑞自己的文章,就被杨廷和“批”过,倒是并不因此觉得沈琰就真的不可取,状元为文魁,他们的眼光高于常人也说不得过去。
只是想着后年的春闱,沈瑞道:“六哥,你瞧着沈琰文章火候如何?后年那一科可是有希望?”
沈理闻言,皱眉想了一会儿,半响不应声。
“六哥也看不准?是可上可下?”沈瑞诧异道。
说句实在话,沈琰前面考中举人,已经够令沈瑞惊诧的。毕竟在松江时,他连廪生都不是,不过是附生。
乡试要真的那么好过,举人也就不会被世人称为“金举人”了。
沈理摇头道:“不至于。我是想去年南直隶乡试主考官是哪个,要是其他省的举人,如此水平也说不得过去了……江南却是士子云集之地,这样的火候总觉得还欠缺些,要是没有内情,只能说沈琰的运气太好了……”
沈瑞暗道:可不是运气好么?少年丧父,兄弟两个功名却上如此顺手;当初在松江呆不下去,到了南京就能顺顺利利当了举人,过后又得了乔家做岳家。要是乔大老爷没有官非,乔老太太没有去世,乔三老爷有了江南的履历与资历,高升是肯定的,也算是个依靠。
几个状元公毫无动静,等着看热闹的士子们闲不下,将顶着其他几位状元名字的“伪文集”买来一对比,自觉得了真想。不是其他诸公不提挈后辈,实是其他“枪手”的文章寻常。
一时之间,羡慕谢氏族人的少了,嘲笑其他“枪手”的人多了起来。
就是南城书院这里,士子提起此事,也都是带了酸气:“原来是建昌伯的书坊,怪不得这样大的手笔。不说别的,就是前面货真价实的文章,要不是建昌伯出面,也不会收集得这样齐备;至于后边的狗尾续貂,不提也罢不知哪个小子祖上烧了高香,得了这般际遇,却是草包一个,做出狗屁不通文章,否则岂不是又是一个状元府上客?”
沈是知晓内情的,听得在旁直磨牙。
要是早年,他立时就要站起来,现下却是晓得轻重。他已经得沈琰嘱咐,一定不能对外宣扬此事。
如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几位“枪手”的伪作也被被红了眼的士子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挑错,贬低到尘埃里。沈憋了一肚子的气的同时,也暗暗庆幸,幸好外人不知其中一人是沈琰,否则他们兄弟在南城书院就无法立足了。
至于知情的沈瑞与沈珏两个,沈只担心了一下,就撇到脑后。要是那兄弟两个对他们兄弟真有恶意,也不差这一个小辫子。担心他们两个的话,还不如担心周秀才。
沈一边闷气,一边担心此事对兄长的影响。
沈琰经过最初的慌乱,倒是镇定下来。他为难的,是沈瑞提出的条件。
他看的出来,沈瑞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有意为难自己,而是代表尚书府表示那边的态度。两家祖上虽是同源,却隔着人命,只有仇没有恩。即便在兄弟两个的功名上,尚书府那边无意为难,可也无心施恩。提出“交换”,也是为了以后两不相于之意。
如今又出了顶名“伪作”,沈理虽至今没有追究的意思,可不代表沈理会不晓得此事。沈琰虽与沈瑞接触不多,可也知晓沈瑞早年在松江守母孝时曾随沈理读书之事。远近亲疏,还用说么?
乔三老爷“器重”他,非要嫁女,为的是他是松江人,且姓沈;周秀才坑了他一把,将他拉进权贵人物的博弈,为的也是此事。
父祖的坚持是对的么?
说起来松江沈氏发迹前,也不过是寻常人家……
金针暗度(五)
“六族兄真是太好说话了”沈珏一直关心着“伪书”之事,见沈瑞从沈理家回来,忙过来打听,听闻沈理无心追究此事,带了几分不忿。
沈瑞看了他一眼:“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沈琰?”
“即便不夺了功名,总要训斥一番才对他如今已经是举人,生计能艰难地哪里去?不顾身份与人做枪手,将文章卖了钱使,这品行确实有令人可鄙处”沈珏带轻哼道。
沈瑞叹道:“你生在富贵,打小并不缺银钱,没听说‘为五斗米而折腰,这句话么?沈琰家不管以前境况如何,在松江时就已经是落魄了,家无恒产,依附沈氏宗族过活。后来即便中了举人,可是他不回乡,客居在外,这举人成色就减半。要是富裕,他也不会依旧在南城书院兼职做先生。”
沈珏翻了个白眼:“瞧二哥说的,倒好像二哥日子艰难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