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含泪道:“不烧香拜佛做甚?如今老爷拘贼似的拘着我怎就没准备走礼?不是重新拟了礼单了么?”
二老爷看着妻子这般作态,满心怒气忽然消了。
有什么好气的?
这半年来,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出京不久,就要偷着返京;到了松江,倨傲无礼,将宗族女眷得罪一半;到了南京,与舅太太吵闹不休。
种种不妥,看着他心惊,劝了又劝。
结果妻子每次都拿亡子说事,引得他恻隐之心。
到了南昌府后,他虽没指望妻子为自己交际上下级官眷,可也没有在外人面前伤她主母体面,开始慢慢放宽人手,将内宅事务想托,也是想要让她有点事做,不至于愁思百转。晓得她早先不善打理庶务,安排妥当婆子一点点教她
结果半年下来,散了几百两银子出去,博了个“慈悲人”的名号,引得女僧道姑上门求布施之外,家里却越来越乱。
上级女眷不爱见,自陈学不管旁人的谄媚;下级女眷瞧不上,懒得与之应酬。
女僧道姑之流的几句奉承,二太太反而上了心,笃信起今天来世、夙孽果报之类,就变着法子的搂银子,舍布施,积福德。
先是饮食,后是衣衫,如今连人情走礼都糊弄上,将张家的礼,送了李家,半点不添减。要不是沈玲发现不对,沈家就要丢大人了。
二老爷身子有些萎缩,只觉得身心具疲。
看着妻子满脸委屈的模样,二老爷除了叹气,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这日起,原本就因身体不好,不怎么爱出来应酬的沈参议太太继续“病养”。
沈参议家的里外事务,全托给族侄沈玲打理。
只是沈玲能打理外务,可官场女眷往来却是替代不了,沈参议家多有不便。一来二去,就有心思通透的的下属,晓得沈参议太太身体不好,想要巴结上官,有送美婢的,也有中间说话想要帮二老爷置良妾。
二老爷为人虽略刻板,可人品却无暇,并未趁机纳妾置婢,对于送上门的美眷也都婉拒退还。
一时南昌官场的老爷们,不免有人嘲笑二老爷“惧内”,或是假道学;不过南昌府的官眷们,提起沈参议,却只有赞的,只觉得是真正君子。
对于随沈家二老爷到任上的三位沈家少年,之前大家齐齐关注的是嗣子沈珏。随着沈珏入书院读书,并不怎么显露人前,这沈玲出面的时候就越来越多,关注沈玲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因沈玲弱冠之年,尚未婚配,有心与沈家结亲也不是一个两个。不过多是佐官属下家的庶女之流,读书人家嫁女反而挑剔,嫌弃沈玲无功名在身。
沈理央同僚太太帮忙相看,花了近千两银子做聘礼,为族侄沈玲聘娶了一个科举出身的知县家嫡长女,进门打理家务。
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且说京中。
礼部的教职考试也考完了,留在京中参加礼部考试的三位沈家族人,都得了可心的职位,离京赴任去了。
沈宅似乎有静寂下来,不过沈家众人的心情只有欢快的。
二老爷的回信已经抵京,关于兄嫂要抬举玉姐之事,二老爷自然是无不应允。大老爷与徐氏这里,便在四月底正式开家祠,将玉姐“过继”到长房名下
沈瑞与玉姐从堂兄妹成为兄妹,玉姐由从四品参议庶长女成为尚书府大小姐。
不仅沈家在京的各房族人齐齐道贺,有交情的人家也颇为关注。
规矩森严的人家,依旧难免有所挑剔,可之前那些开口为旁枝庶子求亲的人都齐齐熄口,不敢再心生妄念。否则的话,就是打沈家的脸了。
虽说门当户对的人家依旧挑玉姐出身,嫌弃这“嫡长女”之名有水分,尚书府子嗣单薄,不过三、四品的人家,则开始有人托人打听。
徐氏这里,反而没那么急迫,打算等院试完了再说。
三房那里,四哥已经八个月,经过大半年的调理,有些肉呼呼的模样,正是开始爱爬的时候。
他是个爱笑的孩子,也不认生,极是可人疼。
三太太便常抱儿子到上房来,陪着徐氏说话。
三老爷则在亲家老太爷的劝说下,经常去了南城书院,结交一些应试举子
沈宅上下,一片温馨祥和。
沈瑞就是在这个时候,禀明了徐氏,邀请高文虎与寿哥到家中作客,又请了沈全、毛迟与何泰之为陪客。
这三人都与沈瑞交好,常来沈家,徐氏是惯相熟的,这日是早早到了,
知晓沈瑞请的主客是县试时遇到的寒门子弟,徐氏不怕沈瑞会怠慢客人,反而担心何泰之失礼。至于毛迟,虽是状元之子,可家中却是匠籍,出身市井,性子极平和。沈全年岁在这里摆着,行事又周全,没什可担心的。
何泰之是亲外甥,也不是外人,徐氏便私下劝诫道:“不可以因出身轻慢客人,既是你表哥看上的人,即便县试没过,人品上也有值当敬重之处。”
何泰之讪讪道:“甥儿已经长大了,怎么还会如此浅薄,以考试成败论英雄”
想着自己当初去松江时因过了县试便沾沾自喜,何泰之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稚嫩的心中生出几分沧桑感。
沈全这里,则是对来客身份满心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