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说的话虽硬,却是为了他好,沈珏不是孩子,自然晓得好歹,这就是逆耳忠言了。
沈瑞在旁,眼见沈珏听到家人消息时的眷恋不舍,心中莫名。
四房上下,即便是之前并无冲突的沈瑾,与他来说也不过是比陌生人强一些,还真是没有什么不舍的。
同沈珏这热血少年相比,他可算是冷心冷肺。
换做在旁人面前,他会流出几分“不舍”,表示自己重情重义;可是在郭氏面前,不愿意作伪。
郭氏看着沈瑞,却是露出几分苦笑:“这次我带来的东西,除了宗房大太太给珏哥预备的那一份,还有一份是四房老安人给瑞哥预备的……”
沈瑞听了,很是意外。
宗房大太太不管先前怎么不待见幼子,毕竟十月怀胎,到了生离时,骨肉难舍还说得过去;张老安人那里,先前入嗣之事没影时,就巴巴地盼着他出继,如今哪里会舍不得?
郭氏叹气道:“我也觉得意外,还怕老安人有什么筹算……不过这千里迢迢的,老安人岁数也不是能挪动的,往后能算计你的地方不多,估计是为了沈瑾卖好铺路。沈珏那孩子,不说别的,倒是真孝顺,只是可惜了了……”
沈瑞听她口气感慨颇深,好像沈瑾有什么变动,好奇道:“他怎么了?不是过了科试么?如今也该往南京备考了……”
郭氏摇头道:“今年这科怕是不能了……三月了四月初时,老安人生病卧床,都是沈瑾日夜侍疾……熬了半个月,沈瑾身虚,白日里跌了跟头,胳膊折了”
不仅沈瑞惊讶,连沈珏、沈全两个也讶然出声。
“瑾哥摔折了胳膊?”沈全毕竟与沈瑾相伴长大,十数年交情,不免关切,难以置信:“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就能将胳膊摔折了?他素来稳重,竟会出了这么大纰漏?”
沈珏问得更直接:“四房新太太不是已经进门?怎么还是沈瑾侍疾?沈瑾是应试秀才,不是正该读书备考?”
郭氏叹气道:“四房的事,真是没法说……那新太太我也见过,瞧着温顺知礼,并非跋扈性子……听说是老安人不喜新太太,不用她侍疾……”
“那源大伯呢?”沈全皱眉道。
郭氏摇头道:“听说那些日子你源大伯的身子也不好,才让沈瑾代父侍疾
两个“听说”,这沈举人的病就是托词了。
否则以两家的族亲与比邻而居的关系,沈举人真的病了,五房大老爷肯定要去探病。
沈全无奈道:“源大叔他真是……真是……没听说哪家老太太病了,儿子媳妇束手不管,全交给孙子侍奉的……不会是源大伯的偏心病又犯了?早先是偏心瑾哥,视瑞哥为瓦砾;如今偏心新太太,瑾哥就成石头了……”
郭氏闻言,大怒:“闭嘴长辈们如此行事,是你当说的?谁教你的规矩,可以拿长辈说嘴?”
当年之事,即便沈源做的再不公道,郭氏也不想再提及。那是沈瑞之痛,如今出继之事都定了,再去计较本生亲长的不好也没甚意思。
沈全讪讪,忙捂了嘴巴。
沈珏小声道:“全三哥又不是胡说……侄儿倒是觉得是沈瑾的报应到了。当年他受源大叔疼爱的时候,哪里顾及过瑞哥日子如何?后来是得了便宜卖乖,倒是做起好兄长模样。如今让他尝尝长辈偏心的滋味,倒是也叫人心里爽快呢”
木落归本(五)
从沈洲房间里出来后,沈涌脚步有些沉重。
这叫什么事?小大哥打破了十五哥的头,四老爷就寻了机会棒打了大哥;大老爷不于,就又寻借口打了四老爷长子八哥的板子。
二房与三房也未能幸免,二哥为了护着堂弟八哥,也被大老爷责罚。三老爷同四老爷同气连声,如今与长房一家已经视若仇寇。
沈家三房前些日子闹出的笑话一出接一出,都传到外头去。
这兄弟反目,叔侄成仇,一家子骨肉恨不得对方欲死,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三房老太爷开始还弹压,后来也弹压不住了。
连族长太爷都惊动了,直接开口训人。
真要是闹出人命官司,可就不是沈家三房的事。真要是闹出衙门去,沈氏一族的清名都不用要了。
如今三房上下,已经分了灶,只等着沈涌回去,就正式分家。
回到房里,看到沈珠在,沈涌一愣:“九哥不是觉得不舒坦?怎么不在房里歇着?”
方才去见了沈洲、沈鸿之后,沈珠就借口不舒服告辞回来。
沈珠带了几分扭捏道:“我只是懒得搭理那几个……”
沈涌想着方才从沈鸿那里得来的消息,心里直觉得冷飕飕,待沈珠也亲近不起来了,神色淡淡道:“左右明早咱们就登船,不想见就不见……”
自己这个侄子自私狭隘的性子,同他老子一脉相承。沈湖虚张声势、无能了一辈子,沈涌现在也不指望沈珠以后能好到哪里去。
沈珠并未察觉,带了好奇道:“二叔,五房这是要迁到京城来?他们家可是搭上二房了……”
沈涌摇头道:“不过侨居,总要回乡的……”
“沈瑞、沈珏两个都与沈全交好,鸿大太太还真是精明人……”沈珠口气中带了几分酸涩道。
这半年来,他即便嘴硬,可心中真的不曾后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