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痴这会儿除了庆幸,就是后怕。外九房的宅子看着比十房的干净,可实际上两处宅子的年头差不多。若是去年没有修缮房子,还不知今年会什么样子。
他回东厢换下身上长衣,穿上一身旧衣服出来,招呼惊蛰进内院,与他一起排水,换下燕伯与燕嬷嬷。
燕嬷嬷被他吩咐去厨房做饭,燕伯被吩咐上街去买些菜肉果子回来。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姊弟与腊梅、惊蛰四个年轻的,顺娘带着腊梅清厢房里的水,道痴带着惊蛰直接排院子里的水。
顺娘虽额头汗津津的,可望向道痴的目光越发柔和。家里谁不知道,腊梅早接了灶上活计,就连二郎自己也赞过腊梅在厨艺上有天分,还淘换出几个食谱给她。可现下为何二郎吩咐燕嬷嬷去厨房做吃食,而不是腊梅?不过是怜老惜弱。
这会儿功夫,道痴心里也正想着燕嬷嬷与燕伯。这两个既是外九房的忠仆,在外九房服侍了祖孙三代人,为他们夫妻养老送终也是应有之义。
这夫妻二个的年纪比老太太还年长些,都是六十好几的人。燕嬷嬷体力不济,燕伯自打去年重伤后,人也越发见老。如此一来,在他上学的时候,家里便只有腊梅一个主要劳力。腊梅又在灶上,又做家务,一个人干着几个人的活。顺娘的婚期又定了,不管腊梅是随着顺娘出嫁,还是留在家里,家里都当添人手。
可是老太太那边,始终不肯点头,怎么办?
王府的积水都有一尺深,外九房院子里有外头倒灌过来的雨水,足有尺半深。除了院子里,屋子里也有积水需要清除。
就是四人片刻不歇,闲下手的燕嬷嬷与燕伯时不时搭把手,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屋子里、院子里的积水排的差不多。如今就剩下贴着地皮那些,等着慢慢渗下去就行。
顺娘早已累的小脸发白,头发被汗水打湿,跟水洗似的,扶着门框直打颤;腊梅与惊蛰两个涨红着脸,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使劲地喘着粗气。
只有道痴看着还好些,也不过是强撑罢了,拄着扁担站在那里,腰酸的都也不敢动。
燕伯更是站不稳,由燕嬷嬷扶着回房去了。
道痴看了上房一眼,心中不无埋怨。若不是顾及老太太的心情,他早就掏银子,叫惊蛰去请人掏水。
可是那样的话,老人家就要恼了,这也是他迟迟没有买人的缘故。虽在他的恳求下,老人家收下他交过去的财物,可在生活习性上,老人家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节俭作风。
上房竹帘撩开,王宁氏出来,便看到疲惫之极的众人。
道痴挤出笑道:“祖母醒了……”
看着地上露出的坑坑洼洼,王宁氏叹气道:“是我老婆子糊涂了,忘了排水之事就睡了过去……”说到这里,犹豫一下,对道痴道:“下回再如此,就请人家来排水。”
一时之间,大家都望向王宁氏。
王宁氏看着道痴点点头,道:“是我老婆子想左了,同银钱比起来,还是人最重要……”
议水患士绅云集(一)
道痴并没有在家里过夜,换了衣裳,吃过饭后,便准备回王府。他去了王府做伴读,除了应试那几日,还是头一回请假,既是家中无事,还是当早去早回妥当。
王宁氏心里也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是自己过去太过刻板,才使得孙子不放心家里,巴巴地赶回来。她少不得嘱咐道痴,不必再牵挂家里。若是家里真有什么急事,会托人往王府传信的;要是家里没传信过去,就不需要他操心。
现下才五月中旬,下雨的日子还在后头,总不能因这个老往家里跑。即便世子宽和,也不好如此肆意。
道痴一一应了,又叮嘱顺娘几句,才带惊蛰回了王府。
乐群院里的水已经排得出去,石板路上都是水渍。
王琪正在院子里与黄锦说话,见到道痴回来,不由两眼发亮。看来两人的话也说的差不多,黄锦对道痴点点头,笑呵呵地出了乐群院。
“二郎,家里没事吧?”王琪也不嫌热,上来便勾肩道。
道痴推开他的胳膊,道:“排了一个多时辰的水,累的浑身发酸。”
王琪难言兴奋道:“二郎,王爷发了帖子,邀请城里官员士绅明日过府吃茶,以祖父与洪大叔的身份,应该都会来的。世子方才使黄锦传话,说是明天上午停课,让我们几个陪着世子待客。”
话音未落,便见吕文召探头出来:“明天上午停课?”
王琪翻了个白眼,道:“真是‘好学’的,就这一句听得真。”
他本就大着嗓门与道痴说话,厢房里的几个自然都听见,陈赤忠与刘从云也推门出来。
王琪满脸兴奋,对大家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陈赤忠神色淡淡,点了点头,说了句“晓得了”便回了屋子。
不怪他不上心,明日既士绅过府,那少不得四姓人家,世子带他们在身边,也是给四姓人家面子,与他关系反而不大。
吕文召瞪大眼睛道:“有头脸的士绅都来,那我爹岂不是也来……”说着,耷拉着脑袋,攥着书卷道:“我要回房念书了。”
只有刘从云笑嘻嘻地上前,道:“夏日天长,这还大亮着,去吃两杯茶吧。”
道痴干了小半天活,累了一身臭汗,回来前不过擦了擦,现下身上正难受,便道:“刘世兄与七哥先去说话,我先洗个澡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