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氏清白了一辈子,怎么会要外十房的孩子做嗣孙?
可是按照世情规矩,王宁氏若是放弃“应继”,以“爱继”选嗣,就当从家产中分出一部分给那两房,也有消弭怨恨,取家和万事兴之意。还要分出一分给族中,充作公产。毕竟,她若是不择嗣的话,按照规矩外九房家产除了在室女预留的一份,剩下的一半要归入族中。
等王珍带道痴进来,王老太爷吩咐两人侍立在旁,开口说了外九房选定嗣孙,是内十二房房主的庶子王瑾。
对内房太爷来说,这旁支族人的事,不过是看个热闹,唯一好奇的是王青洪怎么舍得将庶子过继出去?即便是庶子,长大这么大也不容易,看着孩子齐齐整整,也没有可憎之处,毕竟十二房子嗣本就不茂。
八老太爷与十老太爷闻言,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八老太爷不满的是,宗房越过他们插手旁支事务;十老太爷则是舍不得那十二亩良田。
他打听的清清楚楚,外九房共有十二亩地,其中良田两亩、中田十亩。即便外九房招赘,嗣子与顺娘夫妇平分家产,也能剩下六亩地。按照上田十两一亩、中田七两一亩计,六亩地就是四十五两银子。
还有外九房的宅子,大大小小拢共十来间,即便屋子破旧些,也能值个五、六十两。二一添作五,也是二三十两。
想着这六、七十两银子就要飞了,十老太爷只觉得心肝疼,刚想要开口反对,就听族长接着说道:“既是外九房择爱,对外八房与外十房总要予以几补。祖屋不论,良田十二亩,市价银九十两,可折银十份,与族中、外八房、外十房各一份,剩下任由七分嗣子与在室女均分。”
这正合了时下规矩,即便十老太爷心有不满,也只能冷哼一声,望向王宁氏满脸不善。外九房连一副嫁妆都置办不齐,还能有余银?他才不信王宁氏能掏出二十七两银子。
掏银子的果然不是王宁氏,而是宗房长孙王珍。
他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个钱袋,送到王老太爷跟前。
王老太爷捡起一个,当中打开,里面是三锭元宝,一大两小,正是九两之数。他点点头,道:“外九房现下无现银,这三份银钱从宗房借贷,这一份九两当入族产。”说罢,将钱袋子递给王珍,示意他送到五老太爷跟前。
五老太爷今年轮值,掌族中租谷钱粮事务。
虽说银钱不多,可这是正经的族务,五老太爷郑重地接下,又望向负责记账的十一老太爷。十一老太爷点点头,示意会记下这一笔。
剩下两个钱袋,王老太爷依次打开,每个钱袋装的也是九两银子,命王珍递给八老太爷与十老太爷。
八老太爷开始不肯收,众人再三相劝,才红着老脸接下钱袋;十老太爷的吃相则有些难看,紧紧地握着钱袋后,望向王宁氏与道痴的目光依旧不善,不知在寻思什么。
可惜的是,不管他还想要折腾什么,都已经来不及,因为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拿了银子,就要在出嗣的公证书上签字画押。那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次外九房择嗣,已经知会同服外八房、外十房,取得谅解。如今嗣子既定,外八房、外十房日后不得就承嗣之事再提异议。
十老太爷即便心不甘情不愿,可也晓得自己开口反对,涉及宗房与十二房,也不会有族人站在他这边。再说,这承继过程中,并无半点不合规矩之处,即便闹到衙门里,自己也立不住脚。
要是个无权无势的族人,说不定外十房还能凭借着人多势众,强行“应继”;可王宁氏是朝廷旌表过的节妇,连族长都客气相待,谁人敢逼她?
朝廷的律法上,对于立嗣,也是以主家心意为主。
十老太爷晓得大势已去,狠狠抓着钱袋子,咬牙在出继文书见证人的地方,署了自己的大名。
出继之事既无异议,剩下的就是入谱。
王青洪面上极力保持着淡定从容,可是看到王老太爷铺开族谱,执笔的时候,心下也不禁跟了一颤。
他的儿子,标在自己名下,正式入族谱的日子,也是与自己断了父子名分的日子。
在他的名下,会注明“庶长子瑾,生母崔氏,出继同族青洲为子”。
当老族长撂下笔时,道痴体会不到王青洪父子情断的感伤,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心里一下子松快起来。
做个被老祖母与姐姐依赖的嗣子,果然比做个家人嫌弃的庶子,心里要舒坦的多……
别骨肉,叙天伦
王青洪踏入王崔氏院子时,心中不无埋怨。若不是老太太借病逼他,事情也不会到了现下这个地步。
虽说他对道痴“毫不留恋”地做了嗣子,心有不满,可是他晓得自己不是同孩子置气的时候。即便今日过继之时,并没有大张旗鼓,可这本也不是能瞒下的事,相比用不了几日,族人便都知晓。
若是他对道痴不闻不问,说不得反而坐实他“受制与妻,苛待庶子”的猜测,他总要为道痴做些什么。
可从名分上来说,今日在祠堂别后,两人便不再是父子,而只是族亲。能名正言顺地赠与道痴的,便只有道痴生母小崔氏的嫁妆。
王崔氏头上抱着纱帕,神色也有些恹恹。听儿子禀了今日祠堂之事,她也不看王青洪,只叹气道:“我晓得委屈了那孩子,可到底是为这个家。三郎是个有出息的,五郎也会越长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