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一声舅
。经过商量,父母一致决定让柳志远回家找事做,眼看一年比一年大,总在外漂着也不是回事儿,反正落在北京的希望甚为渺茫,不如早点回来,安安稳稳地成家立业。柳志远当然不同意这么做了,他找不到充足的理由,便说和公司签了一年的合同还没到期,现在走是要吃官司的。父母到底是被吓住了,便叮嘱儿子合同一到期立马回家,一天也不许多呆。柳志远算算,顶多也就剩下半年时间了,如果半年之后还是这个四处跑腿的工作,就算父母不催他,他也是要回家的。所以,不管使用什么办法,他只要争取在半年内找到一份有盼头有前景并且工资可观的工作,那暂时就不用回家了。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继续留在北京。为了工作的事儿,柳志远心神不宁,渐渐就有些心灰意懒了。这当口,经理却找到他,跟他促膝长谈了一次。柳志远没想到好运会这样降临在自己身上,真是世事难料啊!经理的意思是要培训他做技术工,也就说培训完成后就不用再骑着自行车四处跑了,只要朝九晚五坐在空调房里工作就好了,并且工资也会比之前高出很多。柳志远的眼神将信将疑,经理解释道,我这么做就是因为你对公司一直忠心耿耿,工作也非常卖力,不像某些人不是发脾气就是耍心眼,所以我得对你进行奖励,除了工作上的,还有物质上的。说着,经理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瓶“茅乡”酒推到柳志远跟前说,这是人家送我的,你要是不喝就拿回家给你爸喝,一百多块钱呢!柳志远想推脱,但经理言辞恳切,且不容违背,于是他只能恭敬不如从命。“捡到大馅饼”的柳志远兴奋得差点儿找不着北,他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康秀。康秀听了更是替他高兴,嘱咐他一定好好学好好干,不要跟“老大哥”似的整日无所事事,像个魔怔。说这话时“老大哥”也在小饭馆内,但他没在吃饭,而是跟康秀的父亲闲聊。他们俩斜对而坐,你一句我一句,谈得不亦乐乎。柳志远纳闷道,他什么时候跟你爸搭在一块了?康秀的口吻有些鄙夷,她说,俩没事干的人成天瞎聊,反正有的是时间。柳志远哦了一声,又说,我看你爸根本不像得病的人啊,是不是医生诊断错了?康秀说,没有,我又去医院问过一次,医生说这是慢性的,症状不明显,不过天天跟他在一块,我还是能看出他的病情在加重,我私下里跟他说过,让他再去医院查查,可他说什么也不去,倒是每天都在吃药,我正想着如何跟母亲说呢,又担心她接受不了,真是为难啊!柳志远握住康秀的手,食指在她手心上划着道道。他说,明天周六,找个时间,咱俩一块儿把这事儿告诉你妈,早晚都得说,不能再拖了。李文朋被公司开除了。柳志远从康秀那儿往回走的路上碰到了他。李文朋叫他去喝酒,他说已经吃过饭了。李文朋不悦的脸上显出无助,近乎哀求道,吃了就不能再陪我喝一杯吗,我有事儿跟你商量。在“成都美食”里,李文朋告诉柳志远自己被开除了,经理刚刚找他谈了话,并且把工资也给他结清了。柳志远很是感到意外,他觉得李文朋工作一向很努力,而且比自己来得还早,对客户也更熟悉,真不明白经理为什么奖励自己而要开除李文朋。李文朋干了一杯啤酒后说,想不通吧,其实这事儿也怨我,是我让财迷了心窍,如果不是有人告密,经理也不会发现的。柳志远不明白,便问,发现什么?李文朋看了他一眼,眼神怪怪的,仿佛在说发现什么你还不知道。他又喝了一杯酒,才说,自从年后过来我一直在利用工作之便赚外快,你没发觉吗?柳志远摇摇头,李文朋睃他一眼,说出了原委。简单来说就是他胳膊肘往外拐,把属于公司的老客户给竞争对手介绍过去了,然后再从竞争对手那里拿到一定报酬。纸包不住火,李文朋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小心翼翼,不料却还是被经理知道了。柳志远想李文朋还真是能耐,不过对不起良心的事儿是不能干的,天不藏奸嘛,结果还不是丢了工作?他不好说什么,便问李文朋以后打算怎么办。李文朋余气未消,瞪着眼睛说,要是让我知道谁告的秘,我非让他好看。注视着他恶狠狠的神情,柳志远忽然明白了——原来他在怀疑我。悟到此意,柳志远的火气直冲脑顶,不禁脱口而出,亏得咱们还是同学还是好朋友,你怎么能怀疑到我头上呢,我压根就不知道你搞的什么猫腻,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本来就是你不对还不知悔改!柳志远越说越激动,声音不由得大起来,饭馆里的人朝他们这边张望着。柳志远懒得再坐下去,喝完杯中的酒,甩手而去。周六下午两点多,柳志远去饭馆找康秀。这个时间,就是午饭吃得特别晚的人也该吃完了,因此小饭馆里显得挺冷清。康秀和母亲坐在里面,她母亲手里拿着一只苍蝇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那架势倒不像在拍苍蝇,而是耍着玩。他进来后叫了一声热,然后坐下来。康秀站起来把摇头扇固定下来对着他吹风,问他是否吃过饭了。他说不饿,在宿舍吃了两个面包。他又问,你爸呢?康秀说,吃过饭就跟吴辉出去了,问他去干啥,他也不说,只管直瞪瞪地看着我。柳志远没有多想,压低声音说,那正好,咱们可以跟你妈好好说一下。康秀嗯了一声。柳志远和康秀来到康秀的母亲面前,康秀说,妈,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不过你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柳志远说,对,其实这件事早就发生了,我们一直没敢告诉您,就怕您受不了。康秀的母亲见两个孩子一脸严肃,便猜到了八九分,问道,是不是和你爸有关?康秀点点头。她母亲微微释然道,我早就觉得你们有事儿瞒着我,你爸他到底得的啥病,是不是很严重?柳志远刚想回答,就听见有人叫康秀。三个人朝门口看去,原来是小卖部的张姨。她有些气喘道,康秀,快去接电话,你爸好像出事了。张姨家有一部公用电话,她说是吴辉打来的。三个人一听,顾不上说话,一起朝小卖部奔来。康秀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她的手在颤抖。那边吴辉先说话了,康秀吧,你爸让车给撞了,你们快点儿来医院吧,晚了就看不见他了。康秀当即懵了,一松手话筒就掉了下去,被柳志远接住了。柳志远记住了医院的地址,拽上悲痛焦灼不已的康秀母女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尽管没有堵车,可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三人走进病房时,康秀的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上盖着一条白布,上面洇着几块血污。两个白大褂在旁边整理已经用不上的医疗器械,吴辉垂着双手站在旁边。没有人注意他,康秀和母亲几乎同时掀开了白布,上身赤裸的父亲直挺挺地躺在上面,任母女俩如何摇晃拍打都无动于衷。父亲的明伤并不多,身上主要是擦伤而已,致命伤在脑袋,猛烈的撞击导致了颅内出血。两个女人泪流满面,康秀的母亲哭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她抱着康秀父亲渐渐冷却的身体不肯松手,医生只好先出去了。柳志远没有劝她们,让她们肆意地哭着。他注意到康秀父亲的脖子以及太阳穴附近结了不少血痂,这一刻他想到即使不出车祸,康秀父亲的生命也超不过一个月了,他的身体已经自然出血了。柳志远问在一旁的吴辉有关事情的经过。吴辉说他们俩是打算去药店买药的,根本没注意到那辆别克,等他看到时,康秀的父亲已经被撞出了四五米开外。柳志远赶忙问道,那撞人的车呢,你有没有记下车牌号?吴辉说,人家根本没有跑,还是他们开车把康秀的父亲送到医院的,人就在门口守着呢!康秀听到了吴辉的话,拿胳膊在脸上抹着就出了病房,柳志远和吴辉紧随其后。肇事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一身西服革履,戴着金边眼镜。当他得知康秀的身份后,连声说着对不起,还让他节哀。康秀再次放声大哭,柳志远立刻强行制止了她,从后面抱住她说,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别哭了,解决问题要紧。小伙子身旁的半老徐娘说,姑娘,出了这种事儿谁都不愿意啊,你难受我们也不好受,都怪那个拐口太窄了,刹车已经来不及了。看样子,她是小伙子的母亲。康秀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