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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一声舅

 

次他跟两个同事来吃饭,大家一样要的馄饨,别人碗里都是七个,只有他多了两个。以前他还以为本来就是九个呢,那次一比较他才明白每次来吃馄饨康秀都在多给他。细细一想,不只馄饨,就连炒饼也跟别人的不一样。别人炒饼里面的鸡蛋都是碎的,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而给他做的炒饼上面总是盖着一大块金黄的煎鸡蛋。今天的炒饼也是如此,香喷喷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柳志远今天吃得格外细致,慢条斯理,仿佛在细细品尝一道千古名菜。等他吃光炒饼时,那几个装修工人早就撤了。“络腮胡子”临走时看了柳志远一眼,他的目光里含着友好乃至佩服。吃完饭,柳志远付过钱转身就要走。康秀哎了一声,他停住了脚步。她问道,明天晚上你有空吗?他摸着后脑勺说,应该有空,你有啥事儿?康秀手里的抹布在桌上动一下停一下,目光恳切地盯着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那明天你陪我去医院一趟吧,我爸住院呢!柳志远听到这个消息,稍微感到意外。他愣怔一会儿才问,你爸生病了?她点头,随即黯然。他说,那行,我骑自行车载着你吧,只要你认识路。她笑着说,我认识,那你明天下了班来这儿找我吧!他点点头,大方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有光,射得他一阵异样。他征求她的意见,那我先回去啦?她扬起手中的抹布一甩道,好,你回去休息吧!柳志远转过身往前走,刚走了七八步,又听见康秀叫他,于是再次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她。她含着笑说,刚才真是太感谢你了。他笑笑没说什么,看了她几秒钟之后转身走了。答应了康秀以后,柳志远才想起来自己的赛车没有后座,根本没法载她。于是次日下班后,他骑着同事的车子去找康秀了,其时天已黑了。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来人往犹如过江之鲫,庞大而蛮横的公交车不时涌向车站,冲散一群骑车族,好像鲨鱼冲进了沙丁鱼群。这种路况对柳志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早已习惯了,载着康秀左突右冲,灵活得如同一只泥鳅。康秀到底是女孩,好几次有惊无险都令她抓住柳志远的腰眼,失声喊叫,警告他骑慢点儿。柳志远嘴里答应着,可速度早已成为了无意识的习惯,根本减不下来。到了人少的地方,他便问康秀的父亲得了啥病,是不是严重。康秀说过了年,他爸就时常发烧,并且头晕。开始以为是感冒,可是吃了几次药又打了几针都不见好,后来村里的医生说是贫血,需要长期性的食疗加之休养才管用。这种病不能干重活,一干重活就累得连呼哧带喘,于是就让他在家里养着,她和母亲先来了北京做生意,想着等他养好了病再做打算。没想到不仅没有养过来,而且症状愈发严重了,在赤脚医生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康秀的父亲于前几天来了北京,决定到大医院检查一下,弄弄清楚。柳志远又问,那到底检查出来啥毛病了吗?康秀忧心忡忡地说,今天确切结果就能出来。柳志远适当地进行了安慰,放心吧,没事的,人家不都说吉人自有天相吗?康秀咳了一声,没答言。把车子锁好,柳志远跟在康秀后面进了住院部。拐来拐去,康秀终于找到了父亲的房间,她快走几步冲了进去。他紧跟着康秀进了屋,可是屋内仅有的三张病床上都是空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康秀自语道,我爸去哪儿了呀,不能出去散步啊,他需要静养才对呢!柳志远说,去问问医生吧,说不定他没什么大病,开了药就回饭馆找你们去了。康秀说,好吧,走,去问问。他们刚走出房间,正好碰见一个医生朝这间病房走来。康秀赶忙问他504房3号床的病人去哪里了。医生的目光由狐疑变得惊喜,问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康秀说,他是我爸。医生噢了一声道,你来了就好,你爸还欠着300多块钱的医疗费没结呢,一会儿你给他结了。她诧异道,什么?那我爸他人呢?医生往上推推眼镜说,我可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八成是跑了,难道他没跟你们联系?康秀一脸无辜,同时有些焦急和担心。她跺着脚说,没有啊,我还以为他在医院呢,让他好好待着,他怎么跑了?医生补充道,就上午趁上厕所的功夫走的,你们留的电话也打不通,你来了就好了,先跟着我把帐结了,带钱了吧?康秀摸摸口袋,还不够一百块钱。柳志远拿出钱包数了数,连零带整,不过两百多块。他们跟着医生把费用结清之后,两人一共才剩下不到十块钱了。康秀很是着急,她问医生,我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医生说,出来了。康秀问,那咋样?医生说,白血病。一听这三个字,康秀差点儿晕过去。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一天来检查时她医生曾在私下里跟她和母亲说过父亲的症状很像白血病,可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是这样。这下她明白了,她知道父亲为啥要跑出医院了,他是心疼钱啊,他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他根本不想治病。她又问医生父亲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医生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跑了,本来也是想先告诉病人家属,要不要告诉他你们自己拿主意吧!康秀脚底发软,仿佛踩在了云彩上,也像被抽了筋骨,拖着一副棉花糖似的身体走出了医院大门。柳志远沉默着,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她。直到骑了一段路,柳志远才鼓起勇气问她,你想怎么办,咋跟你妈说?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他放慢速度,扭头看了一下康秀。她像个木头人一样长在了后座上,眼睛望向虚无的地方。此时马路上的人已经稀少,柳志远把车子停在路边,叫康秀下了车。柳志远开导她,我知道你伤心,可是光伤心有啥用啊,赶紧想办法吧,想想你爸能去哪儿,再想想你妈那儿是不是要告诉她真相,还是瞒着她?柳志远刚说完,康秀哇地一声哭了,她张着大嘴,拿手背抹着满脸泪水,那表情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儿。见康秀泪如雨下,柳志远心中顿感惶,嘴里也没了词,只好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康秀的肩膀。没想到康秀却有如得到鼓励似的,哭得更起劲了,并且侧过身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柳志远感受着她的抽泣,一股女孩儿特有的体香钻进了他的鼻孔,刚才烦乱的心竟然安静下来了。如此几分钟过后,康秀的情绪才稍微稳定,至少能听进柳志远说的话了。康秀记起父亲身上带着一部旧手机,于是找了一处公用电话,摁下了号码。手机通了,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听,一听声音正是康秀的父亲。她激动得叫出了很大一声,把正在打瞌睡的看电话老头吓得一激灵,左右看看便又眯上了眼睛。她叫嚷着问父亲在哪儿。父亲说,我已经回饭馆了,现在就跟你妈在一块儿,你到哪儿了,赶快回来吧!康秀说,您要吓死我了,还以为您丢了呢,我这就回去。她强忍着想哭的情绪,她看得懂黑夜里柳志远投射过来的眼神,她不能让父亲感觉出她的悲伤和异样,她要跟平常一样坦然,只当父亲的出走是虚惊一场。康秀和柳志远回到小饭馆时已经打烊了。康秀的父亲坐在凳子上抻着脖子朝厨房里大声说话,他刚说完,康秀母亲的说话声便混着盘碗相撞的声音传了出来。从门口往里看,那氛围和模糊的语音很容易让人想起家长里短,温馨的黄色灯光透着十足的感染力。可这一切在康秀眼里全都变了味儿,看什么都不再是什么了,可她必须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父亲见她和柳志远走进来,连忙招呼他们坐下歇息。康秀看到父亲跟前摆着一个空盘,洁白的潘底上凝着几道冷却的油痕,看来父亲没吃饭就跑出了医院。还没等康秀说话,父亲先质问了她,真是的,你们好好在这儿等着我不得了,非得往医院跑一趟,又耽误工夫又花钱,还把你爹的人品给卖了。她耐心听着,肚里憋着一大堆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脸胀得通红,好像她真犯了错误一样。柳志远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于是为康秀辩解道,她是因为担心才去找您的,您要是想跑出来也应该提前给她们娘俩打个电话呀,又不是没有手机!康秀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提醒他不要再说了,她怕他一生气说出不该说的。母亲一出来就发现了康秀的眼睛通红,便问她是不是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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