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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待在书房的巨大书柜里

 

开心了一些,觉得自己身上黏答答的,赶了一天的路就像抓紧时间凑个澡,于是胆怯地在对方吞云吐雾中问道:“请问厂里现在可以洗澡吗?”

“洗澡?”坐在堆放一堆钢铁色的残料里的人从冒线头的皮质转椅上抬头,笑着露出一大口黑黄的牙,大声喊:“于小厂长你来的不凑巧,龟儿子的不晓得啷个回事,昨天半夜头洗澡房那边的锅炉被耗子给咬了水管子,现在还在抢修勒!”

我被这大如铁钟吼的声响吓得缩肩膀,瞪着眼点点头就转身循着分到的钥匙号码牌去宿舍了,身后那个经办人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身的腻子肉看着让我频频犯恶心,但是人不能这么没礼貌,老家的婶子说过出门在外一定要有礼貌。

我暗自在心里给胖子道歉,却还听到他一直在背后嘀嘀咕咕说那只咬了水管的老鼠的事,“格老子的,大夏天本来就热得起鬼火,那耗子也是会找地方吃东西,听曾哥他们去抢修的时候说铁皮皮都弄断了,里面还有细碎的啥子蛋卷渣渣”

啊,蛋卷。

抓紧了手心里蛇皮背袋绳,那里面有一大盒红豆蛋卷,我想着原来这里的老鼠都吃这么好。

于安走后,穿着黄衬衫的工人刚刚从厂房里出来,浑身都是灰尘汗水,半个屁股靠在胖子堆满杂物的办工桌上就点起了烟。烟幕腾腾里他看了一眼远去的瘦削身影,单薄的跟张纸片一样的人背着老大一个灰扑扑的蛇皮袋子。

“这谁啊?”他问胖子。

胖子答:“新来的小厂长,之前打牌的时候提到过,这不就来了,分你们宿舍去了!”

嘿嘿,两人在灰暗的房子里看着外面火热的夏天,都没有来地吞了吞口水,再次相视时候互相猥琐地一笑,“嘿嘿!”

没嘿一会儿,那道消失在灼热日头下的身影转了个弯又回来了。

**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胖子和黄衬衣,略显无措地解释:“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房间的九号床位已经有人了。”

黄衬衣的是个瘦长的男人,眼神很灰暗的看向我,然后挂起了一张笑容,“有人?哈哈哈小兄弟你撒谎不打草稿的呀,我住那里几年了,九号床一直是空着的!”

我无意识的抠着指间,声音稍微抬高了一点,“没有骗你们,是真的”

胖子疑惑地跟黄衬衣对视了一眼,“走去瞧瞧!”

昏暗的厂间里还能听见不远处厂房轰隆隆的机械声,尘烟灰土把原本明亮的房门挡住,一道不算洪亮的声音慢慢从我的身后响起。

“不用瞧了,九号床是我。”

男人的身量高的吓人,一人半高的门框也像是仅仅够他探下身进入,穿着半旧的厂服勾勒出来的是坚实的胸膛,但很诡异的是男人的四肢极其无力一般垂着,明明强健的体魄偏偏给人一种身体不好的感觉。清瘦的五官很凌厉地把目光放在胖子和黄衬衣身上,他再把话重新了一遍,“九号床是我。”

我站在三人之中,很清晰地看到了胖子和黄衬衣的脸色几变,吃惊到恐惧的转化很生动地把两人带活了一般,后面的对话我印象很模糊,那个被我在半路碰上的男人没再多说些什么,那两个站在办公桌椅后的工人就已经很客气地给我换了房间钥匙。木然地接过钥匙后我离开了厂间,只听到后面那两人还在说着类似于讨好的话,叫那个男人“泾哥”。

走出了沉顿的暗色后,钢铁厂的外面天灰了下来,风呼啸着刮起许多尘土,我试着举手挡了挡风沙,铁锈的味道在风里送入鼻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雨点就打下了。

我把蛇皮口袋抱在胸间,不想让这场急雨打湿了它,在慢慢大起来的雨幕里,我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容易找到宿舍了,正打算回身找个房檐避雨,一头却撞进了一声低沉的“于安”里,雨点不再落下,我抬首就看到了那双一如既往空洞的眼。

真奇怪,我想,对着这样一双可怜的眼睛,那两个工人为什么会害怕呢?

我被一双修长的手臂环住,男人手顶着一把破旧的黑伞,伞的脊骨断了很没出息地塌了一大半下来,于是我看到男人的后背颈项几乎全部打湿了。

“你”

严泾很轻地开口道:“回去吧。”

“回去?”

“宿舍,一起回去。”

我有点丈二和尚的感觉,但心里好像又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要跟我住一起了吗?”

“嗯。”拖走我怀里的蛇皮口袋,有模有样学着我挂在胸前,严泾把伞面几乎全部带在我的头顶,“回去了。”

我闻着鼻尖愈加浓重的铁锈味,很不明白地跟着走,在手臂滑过的风雨里,我没来由地问:“你是在巷子里面问我要馒头吃的那个人吗?”

没等他回答,我继续自顾自地说:“真奇怪,太奇怪了我总觉得我应该很早就认识你了。”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你的眼睛太像了”

“像什么?”严泾问。

我侧身往他那边靠了靠,伞顶也就大部分遮住了两人,踮脚把伞柄抓握住,我尽可能避开男人的指间,把伞面往他那边推正,然后嗖地缩回手,继续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之前村子里有一条小奶狗,它很早就离开了妈妈”

青雨色的旷地间,伞间的交谈渐行渐远

钢铁厂的日子过的很慢。

燥热的夏天来的却又快又急,一场雨后太阳就上来了,皮肤从掌心开始发烫,指间总是有着黏乎乎的汗水,我又一次用嘴咬开半个工作手套,拧着脑袋用半个手腕反转着擦拭额头的汗水。

灰色的工作衬衫穿在我身上大而空,领口湿哒哒的贴着肉,看着身边比我高出一小座山一样的人,同样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合身又高挑,一颗颗的白纽扣从腰间紧密地扣到了颈骨,不停歇地摆动运工的浅麦色手臂时不时会把袖口绷紧,修长凌然的那双手灵动地跟那些黑色钢铁相交,看的人奇奇怪怪的觉得更热了。

我不解地问:“你不热吗?”

严泾没带工作手套,那是一种半涤纶半棉的白手套,做工很粗糙厚重还不怎么透气,为的是保护做工时不被钢筋铁骨划伤,没有加工的原料大、粗、笨的要命,尖利的棱角几乎长满了,稍有不注意就能给手心手背留个口子。

流水线黑色的运输带有着闷热的化工味道,不停地把或大或小的钢铁运输到各个区间,我和严泾分到的是第三协同区,主要是负责把一些粗加工的原料分类。

闻言,严泾很轻地转头看了我一眼,就立马又把眼睛转了回去,看着那些丑陋的材料,他把我要拿走的一块不规则残料给率先分类了,然后才说话,“不热。”

我愣愣的,支吾着想去做点事,回头看了看其他区间不停忙来忙去的身影,觉得自己闲的不像话——从培训之后,我就被以“老带新”的规则分给了严泾,从上工第一天开始,每天最累的时候只有中下午闷热的车间自然而然升腾起来的困意。

这不太好。我后知后觉的。太不像话了。在老家一下午都能赶了羊吃草回来再喂一圈猪仔了,噢,顺便还能把柴火给砍了、白米饭给蒸上。

犹豫着看着前面那个顶着两人工的人,我脱了棉手套,又把手心手背在连体的背心裤子上擦了擦,从最里面的夹层里小心抽出一包手掌大的东西,湿纸巾,是厂里第一天给发的。我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纸,又香又软的抽了一张后,稀罕的不知道该怎么用,擦手擦脸都浪费,小小地又给装了回去。

我用泛红的指间小心抽了一条出来,幽香的味道很快绕到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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