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炉中的香烟浓浓升起,轩辕冥刚踏进殿内,先注意到的就是坐在上位的那个女子。
她已卸去残妆,斜堆慵懒髻,手撑脸侧发戴海棠花簪,完全一副美人酣睡的模样。
明明没有过多装饰,可你就是会下意识地将视线停在她的身上,等到好半晌才会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宫妃。
“臣见过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和长公主殿下。”轩辕冥单膝下跪行礼。
上位的轩辕长宁看过来,“真是懂礼数。”
“不知殿下唤臣来有何事?”
“自是好事。”轩辕长宁坐起身,手搭在桌上,那里有高高垒起的画卷,她手一推画卷滚落在地,娟纸展开上面是各具特色的美貌女子。
“听说你今年也有十九,也该娶妻了,趁着这次机会不如就把终身大事给敲定了吧。”
“臣还不想……”
“大学士赵伦的女儿就不错,”轩辕长宁自顾自地说道,“今年刚满十六,长的如花似玉,聪灵明秀,又是书香门第,两相文武结合自是再好不过了。”
还没等轩辕冥再开口,下座一位宫妃就先说话了,“臣妾的那位妹妹从小体弱恐怕受不了此等皇恩,不过臣妾有位庶出的妹妹也待字闺中,与世子也是年龄相配。”
“德妃娘娘,人家可是怡亲王的世子。”有位妃子忍不住道。
德妃抬起下巴,“臣妾的妹妹身家清白,也没什么配不上的。”
听这宫里的讨论,轩辕冥此时才真明白了今晚被唤进宫的原因,不过是由那些自诩高贵的人明里暗里的贬低他罢了。
“怡亲王没有王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战功赫赫得公主赐婚,也算嘉奖。”
这种话钻进耳朵里,听起来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在笑他是个母不详的野种,能有人帮忙张罗婚事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轩辕冥跪在那里,心中一片茫然,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血缘上的母亲,可是他看到的是什么,是一个略带笑意的眼神。
那一刻,轩辕冥彻底失望,那一点点对母爱的期望也生生被掐灭。
就连站在身侧的轩辕明都看不下去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先被自己的母亲打断。
“世子选好了吗,选好了本宫可就要拟旨了。”轩辕长宁手撑着桌面,身子微微俯低,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势看向轩辕冥。
御下之道,有奖有罚,我奖你了珍宝,就要打碎了你的骄傲。
从当年轩辕冥被抱出宫的那一刻,轩辕长宁就再没把他当儿子看过,此时的轩辕冥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把有点刺手的工具需要好好调教一下。
没听到回答,轩辕长宁坐直身子,那种压迫感瞬间消失,“既然世子没有异议,那就拟旨吧,大学士赵伦的女儿赵……”
见轩辕长宁卡住,德妃立刻提醒道,“赵蕊。”
“…赵蕊,憨直可爱,就封为世子妃……”
“本王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儿媳?”
殿门被人猛然踹开,寒风从外呼啸而来,轩辕长德的披风被风吹起,笼在身后如同带着满天风雪走进来。
上位的轩辕长宁吓了一跳,从座上站起,动作太大发间的海棠簪掉落在地,两旁的宫妃也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声音。
殿中的烛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跳跃不止,轩辕长德走到正中,手搭在轩辕冥的肩上洁白的披风几乎将人整个罩住。
“怡亲王,这里可是后宫,你怎么能擅闯,而且宫门应该已经落锁…”轩辕长宁略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地捂住嘴,“难道你…,你用了先帝给你的宫牌?”
“皇姐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会做戏,”轩辕长德看着她,发出一声冷笑,“也一样的只顾自己,令人作呕。”
说着他转向那位德妃,嘴角的笑更冷,“什么大学士,不过山东盐贩之后,什么书香门第,不过卖女求荣之辈,这样的家世都能坐在这宫中对他人评头论足,果然是蛇鼠一窝,还分起高低贵贱来了。”
这是轩辕冥第一次见自己父王说话这般刻薄,以往不论他怎样生气都有努力克制自己,然而这次,轩辕冥甚至能感觉到父亲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都在颤抖。
“轩辕冥,跟我走。”
跟十年前一样父亲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是父亲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一白一黑两个人走在宫道中,两色斗篷被风带的朝后扬起,宫人提着宫灯快步跟在后面,可还是没能跟上这父子俩的脚步。
血红宫墙在两侧慢慢倾下,枯树上有乌鸦发出呱的刺耳鸣叫,轩辕长德的心跳个不停,手心慢慢沁出冷汗。
轩辕冥发现父亲的手越收越紧,指尖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于是轩辕冥反手握住了父亲的手,往内一拉将父亲抱在怀里,黑金的大氅裹住了雪色的披风。
“父王,儿臣在这里。”轩辕冥拢住轩辕长德的双手。
轩辕长德头靠在儿子肩上,大口呼吸着寒夜冰冷的空气,慢慢平息着自己。
“抱歉,本王早就知道她是那样的人,竟然还让你来见她,”轩辕长德努力这样说,手攥紧了轩辕冥的衣襟,“你不会离开了吧?”
“父王?”
“本王很害怕,本王梦到你走了,留本王一个人在雪地里,本王梦到这座皇宫,梦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可是没有你,什么也没有。”
在轩辕冥想要搂住父亲的时候,轩辕长德松开了手,转身继续朝着宫外走去,身后的宫人们此时也赶到了,温暖的烛火在身侧燃烧,刚刚发生的事好像只是轩辕冥的一个幻想。
“下回不要自己一个人进宫了,”在踏上轿辇前,轩辕长德侧头说道。
“是,儿臣知道……”轩辕冥看着伸到身前的手,格外诧异,“这…”
“上来,同本王坐在一起。”见轩辕冥没有反应,轩辕长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人带进轿内。
刚坐上去,轩辕冥就被塞了一个食盒。
“白糖糕,”轩辕长德看向窗外,注视着一片片的雪花飘落,“宫宴是什么滋味本王也体会过,根本吃不饱。”
“父王是为了儿臣才专门来的宫中吗?”轩辕冥扣紧食盒。
“那还能为了谁,”轩辕长德视线转过来,“本王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养在身边,本王只得了你一个,至此一个。”
轩辕长德的眼慢慢闭起,或许是刚刚跑的太急,几缕发丝从发冠中垂下,搭在额前,为他添了几分脆弱之感。
轩辕冥看着这样的父亲,忍不住伸手想要环住他,然而才刚触到轩辕长德的身体就被推开了。
“别碰我!”下意识地将自己缩在角落,双手环紧了自己,轩辕长德紧咬着牙,眼中带着对所有人的不信任,外面寒风吹着轿帘。
布帘被掀动的嗦嗦声刺激着轩辕长德的神经,他突然地支起身伸手将轿帘紧紧攥住往下拉,同时另一手捂住了耳朵,仿佛用这种方式能让他彻底与整个世界隔绝开。
“都离我远点,别过来!”
雪夜,一些不好的记忆慢慢自大脑深处苏醒,轩辕长德将自己抱的更紧,就如当年那样什么都不闻不问,只要没听到就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用这种保护着自己。
“父王,别怕。”轩辕冥在一侧,张着双臂想要抱住轩辕长德,可是又不敢。
反而是轩辕长德扑过来将轩辕冥紧紧搂住,“不要去那个疯女人身边,不要离开本王,”他双手捧着轩辕冥的脸,无神的双眼努力要聚拢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