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烟攥紧铅笔,时隔两个月,又一次感到剧烈的尴尬,程度只比“荔枝桃桃”好上一点,但也仅是一点点。
他明明已经快要毕业,年龄成熟,心智成熟,为什么屡次三番在段司宇面前出糗?
这边颜烟在心里懊悔。
那边段司宇点了个就近的超市外卖,锅底上桌时,骑手正好送达。
外卖里除了一次性围裙,还有几瓶果味气泡水。段司宇拆开包装,起身抖开围裙,走到颜烟身旁。
“谢谢。”颜烟立刻站起身,接下围裙,三两下套好。
“我帮你系。”段司宇说。
颜烟停顿半刻,缓慢转身,“谢谢。”
段司宇稍俯下身,拉起固定的细绳,将绳绕到颜烟后腰,系了个松垮的蝴蝶结。
“好了。”段司宇低声说。
声音很近,像是贴在他耳边,呼吸带着热意,麻麻痒痒。
颜烟下意识往前一步躲开,“谢谢。”
“不客气。”段司宇扫他一眼,坐回自己的位置。
火锅是鸳鸯底,两个人都不太能吃辣,辣底因此被冷落。
是否要说句话,打开某个话题?颜烟拿不定主意,他不清楚段司宇吃饭时的习惯,索性不出声音。
“你是哪里人?”冷不丁,段司宇问。
“江宁。”
“江宁”段司宇挑眉,“我是北城人。”
颜烟点头,尽管他早就知道。
“毕业之后会回江宁工作?”
“就在北城,软件园,离这里不远。”
“为什么不回去?”段司宇又问。
他留在北城,不过是因为最满意的offer刚好在这里,但假若工作地点是在江宁,他也会考虑回去。
这是他不回去的真实理由,颜烟可以这样回答。
但他还可以回答另一个真实,非谎言,却不相干的因素。
“我父母在我十岁时离婚,我父亲再婚后,我与他关系不好,成年后我们就断了关系,所以我不想回去。”
在真实理由与不相关因素间,颜烟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早已察觉到自己的私心。
一种,隐秘阴暗,别有目的的居心。
他明知道段司宇被家里赶了出来。
而他也很清楚,相似,意味着相吸,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只要他抛出相似的东西,那大概率,他会收到段司宇的吸引。
他也许会
看见一个与旁人所见不同的段司宇。
一个,只有他才能触到的段司宇。
火锅汤底咕嘟冒泡。
一刻沉默。
片刻,段司宇蓦然笑了,不是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意,而是唇角上勾,露齿弯着眼睛。
眼神灿然生辉,如同银河里最亮最远的那颗星,慈悲地落到他面前。
怦怦——怦怦——
又一次,颜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充盈耳膜,犹如鼓鸣。
“挺巧,我也被我爸断绝关系了。”段司宇笑着说。
蓬勃的生息扑面而来,颜烟定定望向对方。
活力,炽热,旺盛的意气,不再是孤高的虚影,要找借口才能接近。
他们之间,名为客气的透明墙悄然碎开。
他终于,捕获到段司宇的吸引。
那日火锅后,他们之间的对话,再也不止是道谢或求助,他们会像真正的朋友那样闲聊。
新上映的电影,做活动的餐厅,乐队的livehoe。
这些活动中,他成为段司宇的首选。
交谈之间,他掌握到段司宇的真实信息,而非碎片的流言。
比如,段司宇的父母是世交,奉长辈之命结婚。
后来段母想结束无感情的婚姻,提出离婚,出国读博,遇见年少时的恋人,在当地与其再婚。
比如,段司宇不止会吉他,从小就会钢琴。
幼时有自己的第一台电脑后,段司宇不是用来打游戏,而是捯饬怎么混音,怎么用cubase重新编曲,现在也确实有在写歌,寝室的桌上放满了设备,快要堆不下。
再比如,段司宇有一个姐姐,离婚时被母亲带走,后来完成学业回国,雷厉风行接手段父的集团。
而颜烟也有一个妹妹,幼时被母亲带走,不同的是,他们再未见过对方,连姓名样貌也差点忘记。
他与段司宇。
情况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
就像日与月,位处在同个轨道,却是不相干的两种人。
可就算是不相干,他也费尽心机,获得特权,站在了段司宇亲近的位置。
做段司宇最亲近的朋友。
这样就够了吗?
两个月后,他将失去学生的身份,到那时,他们是否能维持这种亲近?
数个深夜,同段司宇道过晚安,颜烟都会这样问自己。
时间快速消亡。
这日,答辩顺利结束,有人不参加毕业典礼,翌日就要搬离校园,有人下周就要离开北城,提前入职,再见面,恐怕是在多年以后。
为了庆祝这最后的相处,这回无论单身还是有伴,聚餐后都被拉着去酒馆,誓要不醉不归,看见日出的太阳。
临近毕业,酒馆里实在热闹,平常多是来看表演的听众,现在全是庆祝毕业的学生。
颜烟并不喝酒,但被浓重的兴致包围,他也跟着点了杯调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