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被淹没,所见之处是黑压的人影。
本能驱使颜烟抬高手抓,想找个支撑点,却有一只手先拽住颜烟的后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拉进怀里。
佛手柑的香气浓郁,仿佛将颜烟从污浊的空气中提起,再扔进柑橘成熟,汁水充盈的果林。
“挺巧啊,颜烟。”拎着他的那人这样说。
周围明明很吵,一度吵得耳膜疼。
可此声后,鼎沸的人声骤然熄灭,全被这声低语驱逐,只留一丝模糊的余响。
不用回头,只听声音,颜烟都知道那人是谁。
但他依然回头看了。
大号墨镜遮住俊丽野性的眉眼,却遮不住张狂,傲慢与生俱来,那人站在哪里,哪里便是视线的焦点。
此前一切不祥的前兆都有了解释。
人在最落魄时,往往会遇见最不想见到的人。
比如,分手时闹得很难看的前任。
颜烟望向段司宇,咬紧牙关,“是挺巧,好久不见。”
如歌词里,生人一般,淡然体面。
来鹭岛前日,周澜事先联系人租了辆商务车,方便出行,座位异常宽敞,后排至少能挤五个人。
叶思危本来觉得,这款车宽得未免太夸张,没必要,毕竟段司宇也不在车里睡觉。
可当段司宇把颜烟推进门,又飞快抓走钥匙锁车门,而后两人各坐一边,离两米远,默不作声时,叶思危又觉得,这车租得真对。
他们的航班提前到达,不到两点就降落,段司宇却不跟着来停车场,说自己有事,让他俩先去车里等。
原来是为了接颜烟。
叶思危透过后视镜,偷瞄后排的动静。
都不说话,看着不像是和好了。
颜烟没什么变化,和两年前差不多,沉静冷清,只有点不易察觉的疲态。
而段司宇摆着副冷脸,比平时还装,不过人颜烟面朝车窗,根本就没看。
僵持片刻,段司宇先开口,“哪个酒店?”
颜烟不咸不淡,“随便找个可以停车的路口,放我下去就好。”
闻言,段司宇立刻回头,动静很大地看向颜烟。
而就算听见动静,颜烟也不为所动,回应就是一个绝情的后脑勺。
照常理,这时候少爷脾气该上来了,开始疯狂输出,戳人痛脚。
但段司宇却只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把头转回去,不服输,也回一个“绝情”的后脑勺。
又一次僵持不下。
叶思危主动解围,“颜先生,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叶思危。”
“我记得。”颜烟看向叶思危。
“最近鹭城有音乐节,机场里有很多跟拍和粉丝。如果有心人追车,您半途下车,会很危险。您把酒店地址告诉我,我们送您过去,这样稳妥一些。”叶思危忽悠道。
鹭城的音乐节早过了,今天机场拥堵,完全是因为某个小明星空降,经纪人故意透露航班消息,想买个红火的热搜。
而段司宇的航班信息,一般人拿不到,拿到也不能做什么,刚才撞上这种混乱场面,纯属巧合。
“如果我现在下车”
“也不安全。我观察过,停车场里蹲点的人也不少。您看,那一辆的车窗有异常反光,车里可能是狗仔,您现在下车,大概率会被拍到。”
叶思危胡诌得有模有样,颜烟果真被说服。
“稍等,我确认一下地址。”颜烟确认好定位,将地址报给周澜。
导航显示民宿不在鹭城岛内,而是在跨海的西岛,要坐轮渡才能上岛,如果开车过去,办通行证又要折腾很久。
周澜做助理不到一年,没见过颜烟,人也有些迟钝,还想开口问,确认是不是真要开车上轮渡。
——开你的车,别乱问。
叶思危使个眼色,让周澜把话吞回肚里。
车启动,驶上高速,在跨海的大桥上飞驰,不满一小时便到码头。
轮渡行驶时,人不得坐在车里。
颜烟背着包下车,站在栏杆边等船开。
段司宇在甲板上晃悠,遛弯遛着,不知怎的,船开时正好遛到颜烟身旁,就这么站着不走了。
船体随浪起伏,晃得人头晕。
好在包里还剩半瓶水,颜烟取出水,抿了几口才好受一些。
“晕船?”段司宇问。
“没有。”
“包怎么不放在车里?”
“怕有人偷。”
“你包里能有什么贵重物品?”
不出五句话,火药味又起。
“没有贵重物品,”颜烟立刻反击,“但我怕你翻我的包,拿我的东西。”
“我?拿你的东西?”段司宇觉得不可理喻,“我有病才去偷你的东西。”
“你以前不就拿过我的行李箱?”
“我是拿了行李箱,但你最后不也还是走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一句都要吵,前任见面,少不得要翻旧账。
颜烟没接话,段司宇也不再出声。
尽管冲突暂停,看不见的硝烟仍在弥漫,戾气不会因为沉默而消失。
心里烦躁。
颜烟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生气,更不喜欢和别人争吵,但一遇上这人,他就管不住嘴。
嗓子发痒,颜烟下意识摸口袋,想拿烟盒,但想到是在公共场合,最终只将手揣在兜里,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