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从前
秦销生来拥有的太多,得到什么也很容易,自然养成了豁达的性格。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他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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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盏精神崩溃前,已有一些细微的征兆。
“阿妹”是她在世上唯一牵挂,被迫害的妄想,从自身延续到妹妹身上。她害怕秦销祸害“阿妹”,最后那几个月里,整日殚精竭虑,为此不惜要动手杀他。
秦销站在疗养院的走廊上,望着一楼窗边那个“影”,心想还是离妹妹远点吧。
他没有非要搞人家姐妹花的恶趣味,汪盏要杀他的勇气,也值得让他尊重她的意愿。
不过既然妹妹大老远从硅谷回来了,出于礼貌他也该去打个招呼,聊聊对汪盏的安排。
要是妹妹想把汪盏接到国外治疗,他可以派私人飞机送她们。虽然他觉得那个孤僻怪胎是不会一个累赘走的,那他可以保证,汪盏在国内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故事在此刻就是结局了。
冬日午后的走廊上空荡幽静,各间病房里传出的咳嗽声像变调的多重合唱。那个隆冬,药物供应不足,又没有科学引导,破罐子破摔地开始群体性免疫,使得大流行病肆意横行。
秦销从二楼走下来,穿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皮鞋轻轻踏过走廊。
那道“影”闻声抬起头,两束目光轻轻一撞——
空气凝固刹那。
秦销迎着她冷漠的视线,短短数秒间穿透了时间与空间,数不清的命运线荡着金光,交错布成乱网,猛然将他拉回从前的从前——
夕光衰凉,海上的云浮出血痕般淡淡的红,一个模糊的轮廓从汪盏身旁缓步走向跑车。
继而是偌大的展会现场,喧嚣杂乱,人来人往。各家产品的广告幅飘来飘去,多得像葬礼上的白幡,一个朦胧的身影在其中忽闪忽现……
真实与虚幻数度交迭重合,数个“影”迤逦穿过时间,来到安静的疗养院。四面白墙亮得刺眼,窗外寒风刮过树枝,洒金光点纷纷扬扬。
“影”一言不发,腰背孤傲挺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翻着病历,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的细长香烟,闻声抬头朝他望来。
光就在这一刻亮起——
海边私家车道上,迈巴赫与银色敞篷跑车迎面相遇。刹那间亮起的车灯,照亮敞篷车的驾驶室——汪悬光单手扶着方向盘,眉眼淡漠沉静,望着前方路面,呼啸着驶过他身边;
闲杂人等自动消失,偌大的场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秦销拨开浮动的广告幅,伸手拍了一下前方那个人的肩膀。这一次,汪悬光回过头来,璀璨华灯映着她乌黑的长发和冷白的面容。
——他终于看清了“影”。
秦销的呼吸和心跳,仿佛随着时间静止了。
疗养院的大厅,交错的树影落在地上,两人面对面而立,汪盏的经纪人说了句什么便匆匆离开了。
他注视着那双冷淡的眼睛,脑中倏然闪过一丝针刺般的刺痛,好像在盛夏夜里钻进了一只巨大的瓮,周身浸入沁人心脾的清凉,激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敏锐的,清冷的知觉。
他没有故意设计过任何剧本。
与每任女朋友的浪漫相遇,往往都是巧合。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他要接过汪盏的故事,沿着混蛋疯逼的人设演下去——
于是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秦销眼底的遗憾,陡然转为轻浮。
他上下打量着汪悬光,唇边笑得放肆:
“你和你姐姐一样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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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销站在冷雨中,闭上眼睛,慢慢呼出郁结已久的那口冷气。
向多日以来的否认投降后,他感觉到一阵堕落的松懈。
没受过苦的人不求爱,无所求的人不信佛。
作茧自缚。
是他今时今日的处境。
清明小长假前的晚高峰,天还下着蒙蒙小雨,胡同里堵满了回家的车辆,路边一整排酒吧的门灯,在雨中散发着空茫茫的光。
砰!
司机关上迈巴赫的车后门:“秦先生,我们去哪里?”
后座没有传来回答。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那道浸透了冷雨的身影望着窗外,格外孤冷。他不敢多言,打火起步,加入到了拥堵的车流中。
满街的红绿灯,弥散在雨水里。头顶上的八通线地铁呼啸而过,车厢里挤满了面无表情的人。
最后一个工作日结束了,疲惫的人回家休息,旅游的人准备出行,人人都知道自己的方向,向着某个确定的地点而去。
秦销的神情生冷,沉郁的眼睛望着车窗外,霓虹灯影在侧脸上游移,像一种晦暗的表情。
从“绿萝造型”剪完头发出来,雨又下了起来。秦销没有撑伞,就顶着连绵不断的雨丝,在城市里漫无目的闲逛。
他将过去反复盘算,将未来几次推演,看见他和汪悬光的命运,像两道金色的细流,在死一样的黑里散荡着,于万事万物间缠绕一小段,延伸到远处,又变回两条不相交的线,各自焕着清寂的光。
他和她之间,没有未来,也找不到生路。
去哪里?
还能去哪儿呢?
秦销唇边荡起一丝苦涩的笑。
他寻遍所有的路,也没有一条,能都通向她身边。但即使要焚山烧海,让大地满目疮痍,他也要用沾满罪孽的手,印下一道道血掌印,然后爬到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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