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徒劳!
中了三刀,眼见自己熬不住,老头怎么放心撇下小孙子一个人在这个吃人的世道?
无父无母的孩子,虽才七、八岁,却是早就懂事了。
童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哀求道:“呜呜……爷爷我不死,不能就这样白死喽,这样死了我不甘心,我要去给爷爷报仇……报了仇,我再去跟爷爷、跟爹娘团圆……”
“你太小了……太小了……”
老头说着话,在孙儿肩上的双手就摸上小孙子的脖子。
童儿动也不动,豆大泪珠,一滴一滴落下。
霍宝在门口听个正着,连忙推了篱笆门进来:“老大爷,牛回来了!咱们将百姓的牛抢回来了!”
老头吓了一跳,将孙子搂在怀里,望向门口,满脸惊惧。
霍宝心中发堵,吩咐随行医护兵上前查看。
医护兵蹲下查看一二,起身,对霍宝摇摇头
肠子都出来了,还怎么救?
大家在医护营学过简单包扎、止血那些基本护理,却没能力跟阎王爷抢命。
“你们……是佛兵?”
老穆头看清楚来人模样,落在那白马甲上,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霍宝点点头。
大家披戴着白马甲,就是为了招显身份。
“佛兵……救苦救难么?”
“救!”
霍宝的声音坚定。
“……牛……给你们……小老儿这小孙孙……也给你们……中不中……”老头哀求道。
“中!”
“明王降世,天下太平……英儿,这世上真有佛祖……”老头不舍地看了眼老伙计,目光落在小孙子身上。
“爷爷……爷爷……”
“好好活着……等……等天下……天下太……”
“爷爷……”
院子门口,早已汇聚不少村民。
大家如坠梦中。
几个童兵一起动手,在牛棚里挖坑,就地掩埋了逝者。
旁人家的哀伤只是哀伤,自家回来的猪啊、鸡啊,却是顶顶重要的。
“这是佛兵来了……不是官兵……“
“猪回来了……”
“鸡回来了……”
“呜呜!再没想到……”
“你们怎么才来了……”
“呜呜……”
霍宝牵着童儿出来,面上带了沉重:“诸位老乡,我们是滁州白衫军,霍元帅麾下……朝廷下来八万人马,要‘收复’亳州……定远县外有五千朝廷军……眼看就要打起来,亳州要乱了……今日只是损失了财物,等到溃兵流窜乡野,怕是性命就难保全……能投亲靠友的就投亲靠友去吧……”
“呜呜,天呢,老天爷不给人活路!”
“人离乡贱,往哪儿走呀……”
“这可怎么好……”
村民哀声四起。
“你们不是来了么?你们去打啊!”
在一片哀怨声中,少年的声音格外清脆。
霍宝望向少年,正色道:“打是一定要打的,我们奉命北上援助亳州白衫军!可战场上胜负难料,我们不能保证自己稳胜,胜了也不能保证全歼……如今官兵只是缺肉,过来抢吃的;到了那时,溃兵为了推卸战败,就要杀良冒功……今年三月里,陵水县兵溃逃曲阳,屠了好几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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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立时没了动静。
定远县与陵水一河之隔,三月里的溃兵,也有流窜定远的。
陵河边的一个村子,就被屠了。
霍宝没有说话,牵着童子往外走。
刚才说话那少年追上来:“你们是不是要杀官兵,我能不能跟你们同去?”
霍宝摇头:“不能!我们滁州新兵入营,要先在新兵营操练好了,才能放出来,新兵不能上战场!”
“作甚不能?我不怕死,我敢杀人!”
“我们怕死,怕自己人死!”
霍宝回头看了看了眼,不知何时跪倒一片的村民,脸上露出苦笑,抱着童儿上了马。
……
一直到驻地,霍宝都没有说话。
童儿似乎察觉他的不快,不敢言声,只抱着旧缰绳,默默流泪。
霍宝翻身下马,正好看到童儿神情,伸出的胳膊不由顿住。
“啪!”
霍宝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宝爷!”
“宝爷!”
旁边跟着的李远、朱刚吓了一跳,忙上前。
霍宝的脸上,已经红肿一片。
“安排车马,送重伤兵与这孩子去州府!”
霍宝咬着牙,吩咐李远。
李远不敢耽搁,立时安排车马。
那童儿明白过来,立时抱了霍宝大腿,恳求道:“别送我走……呜呜……我要去杀官兵,给我爷爷报仇……”
“不许哭!”
“呜……嗯……我不哭……”
“你还小,提不动刀、上不得马,等你像我这么大,再来杀,敢不敢?”
“敢!我敢!”
童子憋着眼泪,使劲点头。
奉命送人的童兵上前,抱了童子上车。
目送着马车远去,霍宝重重叹了口气。
朱刚嘴拙,面上满是担忧,又不知如何相劝。
李远轻声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宝爷勿要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