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
宁清歌明了,对方今日是不得答案就不肯罢休了,她像在思索一般,指尖再一次反覆敲打桌面。
沉默良久,宁清歌才缓缓道:“陛下未登基前,坊间对她的评价是良善温厚之人。”
那时徐三痴还在深山中研习医术,自然不知此事,听到这话,不由诧异,反问了句:“良善温厚?”
“可如今宫中内外,朝中上下,无一不惧她,即便是亲生血脉,也能下手。”
宁清歌看向不远处的木架,竹盘里的药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语气平静地继续:“徐大夫,这皇宫是会吃人的,它并非像野兽般,一口将人吞下,而是饶有兴致地慢慢磨。”
“用恐惧、用野心、用贪念一点点磨着你的骨头、皮肉,将你高高架起,直到你变成和它一样无面无腿无手的怪物,只能被困在华美庄严的龙椅囚笼上,你不敢下来,也不敢逃出去,怕别人发觉你早已变成了狰狞恶心的怪物,所以只能百般算计遮掩,偶尔再翻出一点曾经,提醒着自己曾经还是个人。”
徐三痴骤然愣住,呐呐道:“这……”
宁清歌不想再多说,话音一转就道:“徐大夫,药引子这件事我希望您暂时不要和殿下提起,我自己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知殿下。”
“要是你敢说,还会拖延到现在?”徐三痴摇了摇头,呼吸一缓,酒劲上头,就这样趴在石桌睡去。
再过片刻,南园突然敲门而入,低声就道:“大人,陛下派人召见,说在宫中设家宴,留诸位皇女及其夫人一聚。”
宁清歌顿时皱眉,便问道:“六皇女、八皇女并未娶亲,哪里来的夫人?”
南园摇头,隻道:“除您之外,还有淮南王孙女、太府寺卿的女儿。”
宁清歌陷入沉思。
再看皇宫之中。
盛拾月扯了扯粘在一块的嘴唇,干燥的嘴皮被撕开,便有铁锈的腥气在舌尖散开。
她强压住猜测,收敛情绪,便沉声道:“小九只是在夜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便想在长生观中,为大梁、为小姨祈福罢了。”
“哦?”盛黎书闻言,只是发出一声情绪不明的声音,继而伸手向旁边,捏了块糕点,往水中一抛。
碎糕将水面砸出圈圈涟漪,各色锦鲤纷纷拥上,将水面拍打得啪啪作响,溅起不少水花。
她语气依旧,宛如闲谈般地继续:“小姨和大梁?”
盛拾月再解释道:“小九前几日路过坊间,听闻南疆之事,便想起过几月就要面临寒冬,按照以往惯例,南蛮缺粮后必然会侵犯我朝边境,扰乱百姓平稳生活,而小姨又失踪许久……”
她似愧疚一般继续:“小九往日顽劣不堪,总让母皇、小姨操心,如今想来确实不该,只能在入观吃素念经,祈祷武安君平安归来,大梁边境重归安稳。”
她这话说得稳妥,让人寻不出差错。
盛黎书话音一转,又道:“怎么不去青云观?它离汴京更近些。”
盛拾月心中警铃大作,暗道果然是这长生观的问题,但她声音依旧沉稳,答:“小九心想,小姨已为小九的平安,在青云观中求过真武大帝一回,总不能事事都去唠叨他老人家,索性换个道观,找个别的神仙求。”
她这话说的天真稚嫩,像是未长大的孩子还在相信神佛鬼怪的存在,当真将希望放在这些虚妄的身上。
盛凌云、盛献音露出些许讥讽之色,心中的警惕稍减。
如今醒悟又如何?她们两人已立于朝中多年,即便盛拾月现在摆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态度,也依旧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哪里能和她们争?
盛黎书听到回答,却没有给予回应,反而看向旁边的盛凌云、盛献音,便斥声道:“一个二个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还要朕亲自为你们挑选吗?”
盛凌云、盛献音被吓得回神,一个二个又往下跪。
盛献音先开口道:“献音心许淮南王孙女盛稚雪。”
内务府呈上来的画卷中,并未有淮南王孙女的画卷。
盛献音心中不安,当即再次开口。
皇帝冷哼一声,再次道:“非她不可?”
盛献音情深意切:“求母皇成全。”
皇帝不答,又看向盛凌云,反问:“你呢?”
盛凌云早已决断,立马道:“儿臣属意太府寺卿家女儿。”
话音落下,盛黎书冷哼一声,也不回答,自顾自地将糕点往下丢。
不远处的侍人看得胆战心惊。
这群锦鲤娇贵,是有专门的匠人以特製鱼食喂养,不敢掺入半点杂物,而陛下此刻抛出的糕点既是甜食,又有油腥,一两块还好,这一盘又一盘地往下丢,这鱼儿又不知忌口,恐怕夜里就要翻白肚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上前规劝。
不过是一群畜生的死生罢了,在皇帝眼中,算得了什么呢?
呈上来的糕点全部抛完,锦鲤仍不知停歇地争抢,这时,即便有落叶飘落往下,都会被鱼儿抢夺,拚命往嘴里咽。
盛拾月三人依旧跪在地上,琢磨不透盛黎书的意思。
尤其是盛凌云、盛献音两人,她们不知长生观的事,更加摸不着头脑,暗中揣测,觉得盛黎书因此事心中有气,一边松口同意,一边又拿她们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