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魏青蓝……」话一说出口，便把自己吓了一跳。看着这片天空，我为什麽会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字？甩甩头，不愿再去想。
不过也许，是因为他的名字，和这片天空很像吧？
「我看过小春的妈妈喔，因为我国小的时候跟她同班。」班上的某个男同学以戏谑地态度说着，「小春的妈妈，不是台湾人喔！」
「真的假的？那她妈妈是哪个国家的人？」
「我也不知道。不过……」男同学露出一抹谜样的微笑。
「什麽什麽？」
「她妈妈，好像是个哑巴。」
放学时刻，我背着书包缓缓地绕着c场走着，今天不和辰诺见面。以往，不想回家的日子，我便会来c场散散步。放学後的c场很热闹，是许多社团的活动时间，一旁的球场上，篮球队正在忙着练习；而中庭则是热舞社的活动区域……
我随意浏览着，最终，目光停在了司令台。司令台，是管乐社的练习场所，没想到此刻，我却在那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拿着法国号，眼神sisi地盯着我。
世界上，大概只有那家伙会这样看我。看得我心底发寒。
我连忙收回视线，装作没看见。连续好几次都遇上同一个人，感觉不是什麽好兆头，正想快步离开时，背後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真巧，又见面了。」
「巧个头。」我忍不住碎念，回过头，魏青蓝就站在我面前。「你怎麽会在这里？」
居然一天之内问了同一个人两次同样的问题，我也真是败给自己了。
「社团练习。」他仍然没什麽表情。「难道看不出来吗？」
「只是觉得你跟法国号不太搭。」我效仿他，板起一张脸来。
「我也觉得你跟辰诺不太搭。」他g起单边嘴角，我顿时哑口无言。真是讨厌，有种输了的感觉。
看着他，我突然又想起那个令我困惑的问题。「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你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和班级？」
他沉默片刻，接着缓缓开口：「我看过你写的作文。」
「作文？」
「嗯。」
我们两班的国文老师都是辰诺，课业上难免会有些b较和交流，仔细想来也不奇怪……然而，仅仅看过文章，就能轻易将名字和本人产生连结吗？
「而且你常常出现在导师办公室，曾听过辰诺叫你的名字。」他补充，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久了，也发现了你们的秘密。」
「……」最後面那句实在多余。
「放心吧，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微微一笑，没想到平时面无表情，笑起来倒挺好看的。「所以如果哪天，你们之间的关系被发现了，那也绝对是你自己犯蠢露出马脚。」
……我收回刚刚夸他笑容好看那句话。
我坐在司令台旁，一边摆动着双腿，一边望着c场上的人群发愣。
「陶知颖。」我闻声回头，正好接住魏青蓝丢过来的矿泉水。他走近，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唔……谢谢。」看着手中的宝特瓶，想不到他还满友善的。「对了……你玩社团，成绩不会受影响吗？」
「还好。」他扭开瓶盖，大口地喝起水来。
我们之间突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他似乎也不打算回去继续练习，就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天空染上了一片橘h的se彩，场上的人群也逐渐散了。望着天空，我又不禁发起呆来。
「你平常，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开口。
「什麽？」我有些错愕，对於他的突然、对於他问的问题。「为什麽这样问？」
「你的文笔。」他简短地应了句，我们之间的空气再次恢复寂静。此刻c场上的喧扰，彷佛都与我俩无关。
从来没有人向我问过这个问题。记得从前，辰诺曾对我说过，我的文章中有gu莫名的忧郁，但他在批改我的作文时，却从来没有发觉那些藏在内容中的情绪，只是单纯地给我修辞上的建议。
忘了从什麽时候开始，我习惯在某些文章内藏入自己的心情与秘密，加以修饰，并替它注入新的灵魂，使其成为另一篇新的故事。这麽长时间以来，也不曾被谁发觉，就连辰诺，都从未察觉。
为什麽，眼前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却能够一眼看穿？
「我的文笔……怎麽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瞥了我一眼，「你写的那些，都是你自己的心情吧？」
我的心脏，彷佛突然遭到重击。
「虽然描写得云淡风轻，看似在诉说旁人的故事。」他转过头来望向我的双眼，我几乎能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但其实，你将最真实的自己，通通藏进了文章里吧？」
听了他的话，不知怎麽，我突然感到口乾舌燥，着急地想转开手中的瓶盖，却怎麽也打不开。他默默地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矿泉水，轻而易举地扭开後，又递回我手里。
「我只是假设而已，你可以反驳，也可以当我没说。」他悠悠地说。「别紧张，又不是要吃了你。」
「……」
我想，或许是，就能瞧出这麽多细节？
「我啊，」他突然笑了，「其实只是很善於观察而已。」
我和辰诺之间的秘密、作文中隐藏的情绪，我呆呆地望着魏青蓝，或许，他真的很擅长人类观察也说不定。
「你打算盯着我看多久？」他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连忙把头低下。
清了清喉咙，我试图转移话题：「你每天放学都会留下来练习吗？」
「没补习的话，就会留下来。」他看向远方，侧脸的线条很好看，高挺的鼻子、纤长的睫毛……不对，为什麽我要研究魏青蓝的样貌？
说来也好笑，我们从来没有正式向对方自我介绍，可此刻却自然地坐在这聊天。他身上有gu特别的香味，倒也不像是香水味，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
「不过，还真看不出来你是管乐社成员。」我笑了笑，「还以为像你这种人，会把时间通通拿去念书呢！」
「我这种人？」他挑起单边眉毛，表情有些严肃。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辰诺说过你成绩很好……」
「成绩好不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他一口气喝光剩余的矿泉水，并将瓶身压扁。「对我而言，就只是分数恰好达到了人们所期望的标准罢了。」
「……」听见他的回应，那种过於成熟的口吻，反而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别太在意他人的眼光，也不需要活在旁人架立的框架中，这样生活不是简单很多吗？」魏青蓝的这句话，倒像是特地说给我听的。
「你真是个特别的家伙呢……」我忍不住笑。
「你可别乱贴标签在我身上。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他站起身，朝管乐社社办走去，也不说声再见。
「魏青蓝！」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我出声唤他，丝毫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连自己都被自己吓到。
他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我俩就这麽呆站着，大眼瞪小眼。
「你是傻了吗？」他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进入社办。
连自己为什麽要叫住他都不知道，也许真的是傻了吧。
才刚离开校园，我便接到了辰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