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虽然最后的几个字,字字都如泣如诉,拖着长音,比正常的两句词时间都长,也不够让他们在她唱完之前回到“戏台”上。
他们现在已经往回走了小半程,足以看清舞台的动静。走在最前面的荆白视野最好,他远远瞧见,在那个大汉发出怒喝之后,季彤依然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而几个早被他夺去钢叉的纸人大汉当即作势在舞台上翻找起来。
钢叉在白恒一手里,他们在台上当然不可能找到。
荆白回头看了一眼,白恒一握着钢叉,神色晏然自若,冲他轻轻点头。
荆白明白他的意思,他自己也这么想。反正从被神像发现开始,他们就已经入了这场戏。既然变成了其中的一分子,就接着往下演好了。
他虽然不会唱,但季彤和罗意最开始被迫加入“演出”时,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唱戏。季彤承认自己是陈三娘,就算完成了“犯妇被捕”的剧情,大汉便把她押走了。
他们应该也不用唱,但具体要演什么、怎么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是这样想,等再回过头时,看到前方的景象,他依然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之前还在台上到处寻摸钢叉的五个大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站好了队形。以掷叉的大汉为首,站在最前,其余四人分两列,左右站在他身后,正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在他们背后,祭台之上,一直端坐着的那座神像,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那只仅有的左手,正直挺挺地指着他们所在的位置。
台上的大汉厉喝道:“兀那小贼,竟敢盗我钢叉!还不速速还来,上前认罪受惩!若等我来捉你,就只有钢叉伺候——”
他声音雄浑,语气暴烈,“钢叉伺候”这几个字唱得斩钉截铁,和陈三娘那柔肠百转的哀婉风格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嗓子出来,真若平地惊雷一般。若是胆子小的,恐怕真能吓得抖若筛糠,肝胆俱裂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本围在众人身边的纸人,随着大汉的一声暴喝,顿时作鸟兽散。尤其是神像手对着的方向,简直变成了一个真空带,好像生怕被指到了一般。
氛围营造得倒是不错,可惜……能走到这里的人,真胆小的,早就化成灰了。
荆白的脚步停了下来,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考虑到在演的份上,青年线条分明的下颌微敛,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是忍下了一个讥讽的冷笑。
他正欲开口,空着的那边肩膀上伸过来一只手,力道温柔地按了一下。
荆白就不说话了。
拿着钢叉的白恒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前面的纸人早就跑空了,面容英俊的青年将钢叉一挥,变作一个双手托着的姿势。
迎着几个大汉愤怒而冰冷的注视,他神色自若,笑吟吟地道:“莫急,还你便还你,但你倒打一耙,却是不行。”
他虽然在笑,语声却很清晰平和,不急不缓,听得人心境也不由静了下来。
不等台上的大汉回话,白恒一学着他方才的语气,继续道:“兀那汉子——我说我拿了这钢叉是在救你,你信是不信?”
白恒一挡到他前面时,荆白原本有些紧张,连同神情都绷紧了,见白恒一游刃有余,才逐渐放松下来。等白恒一后面那句话出来,他模仿的是戏台上的大汉,语气自然是变冷了许多。荆白却听出其中独属于他的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唇角一勾,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在他身后无声地笑了。
险些忘了,要论演戏……他面前这位,才是专业级。
阴缘线
台上的大汉似乎没有料到白恒一会作此反应,连带着身后的四个纸人都动了动脑袋,露出疑惑的神色。
为首的大汉顿了一下,瞪圆双眼,喝道:“小贼休要胡言乱语!我行得端、坐得直,向来光明磊落,如何用得着你来搭救?”
白恒一微微一笑,往旁边让开一步。
荆白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侧了一下身,带着罗意一起让开,好叫身后的陈三娘露出真容。
不知何时,陈三娘已经低下了头,看不见她的模样或神情,只能看见身形袅娜纤弱,是个年轻女子的身形。
大汉沉吟片刻,他似乎有些不明所以,语气严厉地道:“你有话直说,不要装模作样。我等没空同你打哑谜!”
对面不接招,白恒一也不着急,从容不迫地说:“你这钢叉,既然祭过神明,是否只该用来处置有罪之人?”
大汉神色肃穆,道:“那是自然——”
他刚说完这四个字,似是再次被激起了情绪,又是一声怒喝:“你既知道这是祭过神明的东西,还敢盗走,更该罪加一等!”
他一口一个“盗”字,这罪那罪的,听得荆白眉头紧蹙,白恒一却根本不接招。
他的心态就和语气一样平稳,慢条斯理地道:“那若是用来叉了无罪的清白之人,是否就铸成大错?”
大汉怒道:“我素来秉正无私,神明可鉴!我手中的钢叉,何曾叉过无罪之人?”
白恒一回头冲荆白使了个眼色,荆白点了点头,以他为首,几人继续向前走。
白恒一看上去气定神闲,一面捧着钢叉,加快脚步往前走,一面还能扬声回答大汉的问题:“无辜的人正被你绑在木板上。她不是陈三娘,我身后这个才是。若不是我们拿走了钢叉,你是不是方才就杀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