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
终于能笑一笑。“肉麻。在哪学的这种话。”
“是歌词啊,”吉霄告诉她,“你在白夜弹的那首钢琴曲,原来是有歌词的。我去查了。”
方知雨心头一暖:“总感觉你今晚说话都别有深意……就像把我当成目标客户,在攻我的心。”
“原本就是。”
“那你要推销给我的是什么?”
“人生。”
这个注定走向坟墓的动态,也是有一点值得你停留的。
所以方知雨,别离开我。
这些话她没讲,只是低头吻恋人。直到她再次露出笑靥。
“你知道吗,”终于笑开的方知雨仰头跟她说,“之前我试着去读了你喜欢那本小说……但一点也看不进去。干脆直接翻到结尾,看小叶提过的那些问题。其中有一个你上次不是解释给我听了?为什么人可以安定的生活。后面又有一个,问,为什么人不能舍弃希望。”
“我记得啊,”吉霄说着从后掌住女人的颈背,用拇指摩挲她喉结,“书里的回答是:因为波函数可以发散。”
“就是那个!”被当猎物一般把握,方知雨全无意识,还在无邪好奇地问——
“是什么意思?”
这个说来复杂,“我想想怎么说。”
“快想!”
“好难解释啊,”吉霄说,“要不你叫我声姐姐?或许能让我脑筋转快点。”
这请求让方知雨忆起旧事,不禁怀疑地看向眼前人。
但是最终,她还是不敢跟这个人对峙,隻小心地避开曾经的回答说:“不要。”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不一样的。
幼年很懵懂,但从那时候起,她就觉得吉霄不能是姐姐。这个人不能因为年龄被隔在她暂时无法抵达的世界,不能因为更年长、更成熟,就轻易否定她、离开她,要跟她成为完全平等的玩伴、挚友——
要一直看着她。
至于现在,这样稚嫩的想法当然消逝。但她确实想要跟吉霄建立能把年龄、性别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践踏在脚下的束缚。狭窄到容不下第三人称,只有你我,就像一条锁链,永远只有两端。
想到这,仰头跟女人说:“你也没叫过我妹妹啊。”
吉霄听得笑开,侧头吻她脖颈。
“妹妹。”
……
这夜旖旎缠绵、风光悱恻。梦也因此更深,回到少年时。
踏着脚踏车,骑过香樟路,到少年宫门口,有标致小人穿着漂亮裙衫等她。
载她骑到临江河,车停一旁,两个人下来沿着河岸慢慢走。阳光碎入碧波,荡起层层辉光,她们也越走越近。
然后,到某一时刻,身旁的女孩长成女人。倩影清秀,姿态丰颐。
吉霄看着她想,以前每每念及此人,心中总是阴翳。但真正重新相知,阴深幽暗的都飘散,隻恨自己没果敢点,同她早些开始。
别说爱恨情仇,就是生死无常,在这个人面前都坍成碎片,微小窝心、却闪闪发亮,铺成一条她看得清的前路,令她无比笃定,会跟她继续拥着入睡,抱着醒来,吃饭,聊天,争吵,但又很快和好……
在这个宇宙,永恆是个虚有概念,不存在于除人以外的其他地方,且只在比较中才被感知。因为有死亡,永恆才成为可能——
忘不了一个人对另一个而言,就是她自身尺度上的永恆。
朽木在这年春天重新发芽,开出一树璀璨。时间是一座桥梁,会把她们送向无穷的前方。
她一边想,一边牵住女人的手。
……
梦很美,以至于这天被人喊醒时,吉霄没能辨清界限。更何况此刻,眼前人原本就是梦中人。
一切瓦解或许要三十年,又或许,只要三秒钟。
三秒钟,足够她心防尽失、睡眼惺忪地对着久别重逢的人喊出封存的名字,令苦心堆砌的谎言大厦顷刻崩塌:
“时知雨。”
回过神来,吉霄一骨碌从冬日的暖床上弹起,外套也不披地在寒冷中朝惊慌逃走的人追去,从后一把紧抱她。
“……你究竟记得多少?”好一阵,被她用尽力气桎梏的人才终于敢问她。
到此,她隻得破釜沉舟:“都记得。”
“可你有失忆症?”
这个解释起来就复杂了。干脆说重点:
“忘不了你。”
听到这句,方知雨彻底崩溃:
“……吉霄,对不起……”
抱着眼泪落到她手上的人,吉霄从后问:“你的道歉诚心吗?”
女人哽咽着答:“诚心。”
“那要不要来交换?”
安静了很久,怀中人才悲切地问:
“要我做什么?”
方知雨像等待死刑判决的人。但是她清楚,无论吉霄的决定是什么、令她多么难过,她都会去执行。
然而接下来,她听到十多年前说永不原谅、不想再见到她的人,在她耳边说:
“留在我身边,哪也不许去。不许不跟我玩,也不许再消失。”
说到这,吉霄埋头到她颈侧:
“方知雨,让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