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等外边都安静了以后,她悄悄的掀开窗帘一角往外边看了一眼,没瞧见于翔潜的人,就看见一双趿拉着拖鞋的大脚挺在地上。那拖鞋她认得,是父亲的,地上躺着的是于翔潜无疑了。
他竟然没走,就这么睡在知兰堂门口了。陵澜才子于翔潜赖在岳父家门口打地铺,这恐怕很快又会成为一条震动全县城的奇闻。
公鸡打鸣声赶走天空下最后一点夜色,车水马龙声响起的时候,于翔潜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他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才要转身回祥宝斋,就看见邻居大婶儿从门里出来了。
“小伙子,给你钥匙。你那辆车,我昨天晌午用铁链子给你锁在电线杠上了。这年头,一辆洋车价格可不便宜,别丢了。”
于翔潜忙双手接过那把钥匙,连声道谢。而后拿起地上的粉红色凤穿牡丹床单道:“大婶儿,这个我拿回家去洗干净,晾干了再给您带回来。”
“不用,不用。”大婶儿笑的一脸和气:“这个啊,我先给你放着,说不定今天晚上还能用得着!”
于翔潜听后心里一噎,嘟囔着嘴道:“大婶儿,您也不盼我点好!”
温喜兰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她起床后简单的一收拾,还是没忍住掀开窗帘往门口看。
外面空荡荡的,于翔潜已经没影了。
就这点儿耐心?温喜兰撇撇嘴。
中午大太阳最晒的时候,于翔潜汗流浃背的从厨房钻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食盒,里面全是温喜兰喜欢吃的东西。
他一大早就跑回祥宝斋,先跟怒气冲冲的父亲认了一通错,而后央求了妈妈教给他做四喜丸子、凉拌猪耳朵,还有一些别的时令蔬菜。
好在忙活了一早晨,总算完成了。
等把东西收拾停当以后,他看看自己身上的二指背心大裤衩,还有这一身的汗臭味,便想先快速冲个澡,然后再去知兰堂。
但刚回屋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又放回去了。
昨晚上大婶儿怎么说的来?她说温喜兰嘴上厉害,可是心最软。回想起在杭城的时候,温喜兰给那一家三口让房间的事,于翔潜觉得大婶儿说的没错。
那自己打扮成光鲜亮丽的样子去干什么?
如今自己就得满身狼狈才好,特别是昨天为了见她搞得这一身伤,青一块紫一块的全都能代表他的心意,得让她看见。
全都捂的严严实实,怎么让温喜兰心软?
想到这里,于翔潜又跑到镜子跟前儿,胡乱的把头发抓成了鸟窝,这才出门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他的眼睛又猛地一亮,刚才路过假山鱼池的时候,香雪好像正蜷在花盆里睡觉。
要不把香雪也带着?温喜兰不愿意理自己,可应该不会把香雪从知兰堂赶出来吧?
想到这一点,他慌忙又去屋里找来一个纸箱,小心翼翼把香雪抱了进去。谁知他一放手,香雪就一蹬后腿又跳了出去。他伸手要去抓,香雪直接呲着牙狠狠哈了他一通。
自打温喜兰来了祥宝斋,香雪最喜欢粘着她,如今就跟成精了似的,也跟着挤兑他。
于翔潜抓起二指背心胸前的一块擦了把脸的汗,无奈的看了一会儿弓着腰的猫,而后钻进温喜兰屋里,把她用过的枕巾拿出来,铺在了箱子里,又把箱子往香雪旁边推了推。
小东西凑到箱子旁闻了闻,不一会儿就钻进去躺下了。于翔潜慌忙把箱子口给捂住,抱进车筐里,跳上自行车往知兰堂去了。
“我说老头子,这样能行吗?”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何其多担忧的推了一下旁边的老伴儿,问:“咱要不要也带点东西上门去瞧瞧亲家公?替咱儿子说点好话?”
谁知于千山却直接一摆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叫喜兰修理于翔潜一顿也好,让他长长记性,说不定这个教训能让他记一辈子。”
何其多仍有疑虑:“就咱儿子那不通人情世故的样儿,能行吗?”
“那咱还要帮他一辈子不成?”于千山瞪起了眼:“这么好的媳妇儿咱也给他娶回来了,为了能让他们真心实意的过下去,能想的办法咱都想了。问题是,这个事儿光咱们努力不行,关键在那个臭小子身上。”
老头说完以后直接扭头回了屋,一边走一边念叨:“我看这不是个坏事,你没发现于翔潜对喜兰越来越上心了吗?但愿这小子能抓住最后的机会!”
让我来!
中午十二点不到,于翔潜带着一盒子好吃的,蹬着自行车来到了知兰堂。 他下来自行车以后,隔着玻璃看见了埋头看报纸的岳父,于翔潜心里有点发怵,但还是堆起满脸的笑容,敲敲门把头探了进去。 “爸,我给您和喜兰带午饭过来了,我和我妈亲手做的,要不您尝尝?”他说完以后把食盒顺着门缝递了进去。 岳父戴着老花镜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没搭话,只慢吞吞的把报纸折了起来,站起身往柜台外面走。 于翔潜以为他又要拿火钳子打自己,心里一慌,快速把食盒放地上,又把装香雪的纸盒子也推进屋,自己慌慌张张的从门口退了出来。 温贤本来是要出来接食盒的,毕竟是亲家母亲手做的,自己挑的女婿不让人省心,但亲家老两口一直都是礼数周全,通情达理,他不能把这个气撒到亲家头上。 谁知他还没从柜台里走出来呢,于翔潜就一缩脖子出去了,这让温贤又气又好笑,连连感叹自己怎么就着了道,给闺女挑了这么个对象。 他到门口拿起食盒,刚要伸手去抱旁边的纸箱子,一道白影就从里面蹿了出来,把他吓得差点坐地上。 等稳住了身形,这才发现是只雪白的鸳鸯眼狮子猫,小东西也不怕人,这儿闻闻那儿瞧瞧,大摇大摆的往二楼去了。 这个于翔潜,送饭就送饭,带只猫来干什么! 温贤气得隔着门玻璃剜了女婿一眼,干脆打消了让他进门一起吃午饭的念头,插上门拎着食盒去二楼了。 温喜兰正在装裱间里给刚取下来的画‘方裁画心’,敲门声响了两下,父亲拎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 “你婆婆给做的,愿意吃的话就吃两口。”说完以后,他放下食盒转身出去了。 温喜兰裁完最后一条边,又去盆里洗了手,然后把食盒拿了过来。 越是不开心,越不能不吃饭,惹自己生气的是于翔潜,干嘛跟自己过不去?饭又没错,干嘛跟饭过不去? 温喜兰打开食盒以后,拿碗把四喜丸子和凉拌猪耳朵拨出来一部分,又夹了两筷子素菜放在碗里,而后准备把食盒装好给父亲送去。 盖盖子的时候却发现木格子下面还有一层,她好奇的拿开看了一眼,竟然是一捆金黄酥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