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还是不要再画山水了。”
于翔潜看完秦勇的画,单单把最后一张工笔水仙抽出来还回去,另外几张山水画则被他直接揉成团抛向了河对岸。
“于翔潜!”温喜兰气得抬手就往他后背上招呼,这个人实在不讲道理。就算人家秦勇真是画了一坨屎,那也是人家的画,他凭什么自作主张把人家的画扔了。
“于老师,你这样做有些不礼貌吧?”秦勇低沉着声音问,他明显也生气了。
可对二人的反应,于翔潜根本不以为然,他淡淡的看了秦勇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我把那些画扔了,是希望你今天能长个教训。”
温喜兰简直无语了,这个人实在毫不通情理,做事跟强盗似的,如果再不把他拖回家去,今天非得跟秦勇打起来不可。
正当她思忖着,于翔潜又开了口。
“你知道你的山水画问题出在哪里吗?”
秦勇冷着脸打量他,双手握拳双肩紧绷着,没搭话。虽说他不是国画专业毕业的,但能考进全国排名前三的艺术院校,他也是有真本事傍身的。
“你没领略到中国山水的深意,”于翔潜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画山水画,要学会在山水,而不是画山水。”
话音刚落,秦勇的肩头微微颤了一下,紧接着便耷拉下去,连脸上的愤怒之色也散去不少。
于翔潜见状,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语气也变得缓和:“看样子,你应该能明白一点我的意思,那我不妨再多说几句。”
站在旁边的温喜兰见状,依旧满头雾水。她不明白盛气凌人的于翔潜怎么一句话就让秦勇泄了气。
“你画西画可以把所画的对象完全当做一个客观的物,用形体、明暗、色彩不断去刻画它,你与它之间就是纯粹的主体与客体关系,你是一个画家。但是中国山水画不是这样,画山水你要学会做画中人,你是画家同时也是游客,画面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条河,每一座山,你都要站在画里感受过,寥寥几笔勾勒出山势的动态,流水的缓急,你画的是亲身体验,不是简单的山水符号”。
“所以在绘画上,西方绘画常用两点透视法,当然偶尔也有一点透视和三点透视,画家是站在一个地方不动的;但中国山水画,用的是散点透视,丈山、尺树、寸马、分人,人把在自然中游览过后获得的感悟重新布局在纸面上,画家是不断移动穿梭的。所以如果西方绘画是一个立体的三维空间,那么中国山水画就是四维空间,你要把时间要素加进去,因为你是画中人,画一幅山水就等于游览一遍大好河山。”
秦勇的头慢慢垂下去,连手里握着的那幅已经皱了的工笔水仙也掉在地上,他似乎已经没有勇气跟于翔潜对视。
温喜兰见状连忙弯腰捡起那幅画,看看自信满满的于翔潜,再看看垂头丧气的秦勇,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于翔潜露出一个微笑,把温喜兰手里的画拿过来,而后重新递给秦勇。
“你画的那几幅山水,在外行人眼里,山是山水是水,该有的样子都有。但是内行人看了,就要说,山只是山,水也只是水,空学了个样子,内里什么也没有,花拳绣腿的摆设。没有传统山水人文精神的山水画,还能叫山水画吗?还是说你只是想做个满大街都是的吹牛皮画家?”
他的话说的很绕,温喜兰听的一知半解,但最后一句她是能听懂的,他在骂人。
“于翔潜!”温喜兰在身后拽了一下他的衬衫,冲他使眼色:没看见人家都快被你训哭了吗?
谁知于翔潜根本没领会她的意思,莫名其妙的瞪了她一眼,而后又开始唠叨秦勇。
“我给你个免费的建议,”他单手叉腰,仿佛又回到了讲台上,对秦勇低落的情绪完全视而不见。
“你要是真的对国画感兴趣,就还是主攻工笔方向。你有西画的底子,在造型和色彩方面很占优势。工笔画对型体和色彩要求相对较高,这点跟西画有一些共同点,而在意境方面工笔画要求不像山水那么高,这样你能最大程度扬长避短。写意山水花鸟画,不是你画个一年两年就能有成果的,就像读古诗词,你会背能写,不代表你真能懂!”
他的话,温喜兰越听越不对味,这是要奔着人身攻击方向走了?下一秒该不会要评判秦勇这个人的品行吧?
“还有你这身行头,花里胡哨的。画家也算半个文人,你又不是唱歌的明星,一副心浮气躁的样子怎么画好画…”
果然,于翔潜这货嘴里是不可能说出好听的话的,温喜兰气得赶忙踩了他一脚,感觉到疼,他才把攻击秦勇的精力分散开。
“你踩我做什么?我哪里说错了!”于翔潜一脸不服气的瞪着温喜兰。
“少说两句你能死啊!”温喜兰恨不得拿胶带封上他的嘴,强压着火气耐心跟他讲道理。
“就算是指导人家的作品,你也要讲究点方式方法,我看人家秦勇的画也没像你说的那么不堪!”温喜兰试着帮秦勇找回面子。
上次送画的时候她见过秦勇低落的一面,而于翔潜又是个张嘴就能要人命的,萍水相逢,总不好往死里伤人家的自尊。
“算了,温喜兰,你不要怪于老师。”秦勇带着鼻音,再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但难掩低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