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比一楼更宽敞,窗户开的很大,挂着可以透光的白纱帘。
房间里聚集了十几个男男女女,喇叭裤、燕尾领短衬衫、高跟鞋、花衬衫,个个打扮的都很时髦。
他们或三三两两坐在地上,或一起随着音乐跳舞,还有的坐在窗边喝饮料思考人生。
在墙边上放着一个体型硕大的录音机,是那种收、录、放一体的,温喜兰在林雪雁家见过,价格不便宜。
“他们都是喜欢艺术的朋友,大家没事的时候就聚在这里说说话跳跳舞什么的,”姑娘热情的看着温喜兰:“你不用怕,这里没坏人。”
温喜兰被音乐震得脑子嗡嗡响,勉强听清她的话,赶忙冲人家姑娘摆摆手:“不会,不会的。”
“喏,”姑娘指指最靠里的画架子,“秦勇在那儿,画板子后边,露出的那双穿拖鞋的脚就是他的。”
温喜兰向她道了谢,然后才朝那边走去,绕过画板子的遮挡,温喜兰看见了拿着画笔的秦勇。
和上次的打扮不一样,这次他穿的素净了很多。一件蓝条纹海魂衫,配一条藏青色的裤子,头发随意的绑了起来,下巴上露着青灰色的胡茬。人看起来有些颓废,但少了之前的骚气,多出几分文人气,像极了电影里的负心汉。
更让温喜兰吃惊的是,画架上放的不是画板,而是油画框,秦勇这次画的是油画,题材依旧是女人人体。
温喜兰有点不知所措,因为秦勇似乎画的很投入,根本没发现屋里有别人进来。但是既然已经来了,不打招呼就走,似乎也说不过去。
“嗯?你,这不是温喜兰吗?”
就在温喜兰纠结的时候,秦勇突然抬头露出吃惊的笑容,方才的颓废之气一扫而光,又成了之前那副自来熟的花花公子形象,他有些尴尬的指指面前的画。
“这画是我爸的一个朋友订的,没办法…”,他说着挠挠头,扯过一块布给盖上了,而后指指外边:“楼上太吵了,咱们去楼下说。”
下了楼之后,温喜兰把裱好的画拆掉外包装给他看。
“手艺真不错!”秦勇满意的竖起大拇指:“人靠衣服画靠框,这已经很超出我的预期了。”
听见顾客说满意,温喜兰心里很高兴。她不像秦勇、于翔潜痴迷于绘画艺术,也不像林雪雁那样大胆热情的去追逐明星梦,她唯一的热爱就是坐在桌案前打扮一张张的画作。
跟别人闪着光的事业相比,温喜兰的追求多少是有点灰扑扑的。但这不妨碍她享受这份手艺带来的成就感。
“还是你画的好,”温喜兰觉得这句夸赞实至名归,但秦勇听后却耷拉下脑袋,颓废的冲她摆摆手。
“我画工笔,只是为了圆之前被扼杀的国画梦罢了。”他说完,干脆提提裤脚直接蹲在了地上,抬起脸问:“你还不知道我大学念的是油画专业吧?”
这个,温喜兰确实没想到。毕竟刚装裱的那幅国画已经很让人惊艳了,谁又能想到他并不是主攻国画的?
“那你为啥没念国画呢?我听着你应该很喜欢国画。”温喜兰疑惑的问。
“一言难尽,”秦勇抓抓头发,沉默两秒才接着道:“我小时候学了七八年的国画,立志以后一定要念国画专业的。可真当我努力考进艺专之后,我那个做房地产的爸又死活不同意我去学国画。他说这些年油画市场火的一塌糊涂,需求量大的惊人,学国画不会有前途。”
秦勇说完以后搓了搓脸,憋屈的道:“我最后拗不过,只能选了油画。”
“其实你爸说的也有一部分是事实,”温喜兰拖了个凳子坐下,站着跟蹲在地上的秦勇说话,有种在遛狗狗赖着不肯走的错觉。
见秦勇的眉头越皱越深,她连忙补充道:“我说的是市场那部分,你也知道我家是裱画的,这几年确实如你父亲说的那样,油画需求量激增,国画相对冷清一些。”
温喜兰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说国画没有前途,这个我不认同。”
秦勇的眼睛亮起来:“没想到竟然能遇到跟我想法一致的人,每次我爸的朋友来订油画,总说国画太土,过时了,我就恨不得好好的跟他理论一番!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那是国粹,怎么就过时了?埋汰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那是忘本!”
温喜兰被他慷慨的话语所触动,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高了一些:“我觉得,有你们这些热爱国画的优秀画家在,咱们的国画肯定有重新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这话绝对没错!”秦勇有些激动,拿了个马扎在温喜兰对面坐下,眼睛里泛着光:“跟你说,我读艺专的时候,见过不少外国人。可能你也听说过,杭城是旅游城市,开放以后好多外国人来旅游。外国人看见咱们的国画没有不赞叹的,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跟找我爹定油画的土老帽一个德行!我告诉你,在真正的艺术面前,谁也不比谁低一等。杭城那边靠近风景区的几个画廊,国画卖的可好了…”。
“不过其他地方,好像并没有那样好的市场。”秦勇说到这里,再次把头耷拉下去:“特别是回到陵澜这边以后,国画市场冷的叫人寒心。”
温喜兰知道他这是被现实的落差打击到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道:“会好起来的,只要你们这些人肯坚持,我相信一定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