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犹豫了。
倒是没人交代过不许扶陵近前,只是小福子惦念着陛下从前的想法,觉得扶陵靠太近了,天子或许会不喜。
他的脑子并不十分好用,扶陵看出他的动摇,眸色渐深,
“扶陵只是凑近一些,确认一下便好,烦请福总管行个方便。”
小福子犹豫片刻,收回阻拦的手,“只得片刻,扶陵君,莫要为难我等做奴才的。”
“多谢福总管。”
扶陵靠近了去看姬洵,芳岁帝侧着头,穿着一身单薄蝉丝衣,清透的料子下露出胸前的一点朱痕。
扶陵看着那处痕迹,呼吸忽然乱了一拍。
那是——箭伤。
这是因他而伤,因他而留下的痕迹。
若非此处有旁人,他更想用唇舌去膜拜芳岁帝胸口的伤痕。
他抚摸自己的胸口,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箭伤。
仅仅靠着这一点维系,扶陵的心底都能生出微弱的满足。
——疼,却是他们相依的证明。
小福子低声道,“扶陵君,您该离开了。”
芳岁帝这次倒是没有昏睡几天,温城壁的作用要比太医院好用很多,加上万疏影掏了府库和姬洵私库,名贵药材流水一样进入皇宫,每天换着法的精挑细养,甚至怕姬洵用不惯汤药,做成了汤羹的模样,连口味都做到甜而不腻。
芳岁帝醒过来。
最感慨的人莫过于陈魁,他没有劝说摄政王殿下即刻动手的原因,便是如今的芳岁帝,不仅仅只是堇国的君主,更是天下人心中神仙降世的事实,许多人对此深信不疑,甚至兰荆城附近已然有了信奉芳岁帝的教派。
芳岁帝之前所有遭遇的事情,也在文人之中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轰动。
因当朝天子从来都懒得管文人之间的事情,是以歌楼时常有批评贬低时局的诗文。
不管是真是假,但凡是涉及到热闹的事情,从来缺不了人围观。
而这还是第一次,大风向和风口都站在了朝廷是正确的方向上,芳岁帝是明主,似乎已成了人人口中必要提及的话。
虽然也有些人质疑,皇帝怎么可能亲身奔赴兰荆城。
但从各地传来的消息,还有国师府上下一致对外的口径,都表明哪怕他们不承认芳岁帝确实异于其他皇帝,他敢为民先,身有神佑的事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已经是,不祥之兆。
对于万疏影,或者是他陈魁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不知今日复朝又会如何,陈魁只希望萧崇江的死讯尽快传到京里,不然夜长梦多,他心里的石头悬而不落,委实让人难熬。
姬洵醒来,再上朝时他没想过会迎接这么多百官热切的问候。
这群人恨不得把头掘进土地来表示对芳岁帝的尊崇。
姬洵不仅是不适应,他还有点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茫然。
他做了什么?服毒?不管朝政?
没有一件事值得这群人这样待他吧,怎么这些人像是疯了一样。
姬洵在小福子的搀扶下登上龙椅,不管他们怎么想,仍就是懒懒地往龙椅上一坐。
他拍了拍手侧,却突然想起那好用的常无恩已经被他丢回贞国去了。
可惜了。
确实挺好用的。
不知常无恩在贞国是否会被歧视?
白催客不算什么聪明人,常无恩对付他应该绰绰有余。
姬洵把白催客放回去,也恰好有让他和常无恩针锋相对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只会是堇国。
他对这个国家的感情再低,架不住有些时候国家利益是很诱人的东西。
所以他才主张这皇帝不要自己做。
操心的人难做,偏偏他是个痴愚者。
正常上朝的流程走了一趟。
以万疏影为首,和梁太夫为首的两派人在处处试探后,立刻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姬洵随意听了一耳朵,涉及到的问题不严重,左右不过是万疏影现在权势野心太大了,他太急于扩张,已经压了梁太傅那一派,利益权势倾轧之间,是容不得半点退让的。
这戏园子一样热闹的场景姬洵好久没见过了,他靠坐在龙椅上,掂了掂手里的佛珠串,温城壁给他拿的,一股檀香味儿,让他随身带着养气血。
姬洵不想打断,他今天上朝也是想看看如今谁的小心思最明显。
“陛下,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嗯?姬洵停下了盘佛珠的动作,看向跪着的梁芝昀。
“老臣?”万疏影的火药味比顾及脸面的梁太傅要浓重多了,“本王看你是老贼不死,梁芝昀,你以为陛下会信你的歪理?”
万疏影现在是尤其嚣张,姬洵从他的态度里猜出了一点,这不寻常。
虽然万疏影一贯是不将人放在眼里,但他对朝臣通常都是有一丝丝的怒中有敬,如今这样放开了耍,他肯定是有底牌了。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姬洵轻轻笑了笑。
芳岁帝的声音在偌大的金殿中显得那样清晰,所有吵闹都在一瞬间停息,帝王高坐,笑看他们,“咬得这么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向朕讨赏呢。”
“这件事如何断定,不该由摄政王说了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