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扶陵,便将他忘在脑后,尉迟璎眼神凉嗖嗖地,“陛下有无数人追捧,忘了我也是应当。”
姬洵没把这句话当回事,扶陵隐隐有些听懂其中的含义,他神色如常,指尖却狠狠地刺入掌心。
“便是记得你,你尉迟璎又能做什么?”姬洵走回来,“先皇不曾予渲公侯实权,但朕今日倒是想赏你个实职,”
“……哦?”尉迟璎虚心求教,“陛下打算,如何赏臣。”
“跪下,背朕起身。”
尉迟璎迟疑未决,膝盖微弯尚未跪好 ,姬洵浑身骨头都像猫一样犯懒,眼眸眯起来伏在尉迟璎的后背。
尉迟璎顿时大腿发力,手掌拄着扶杖,暗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视线似有似无地扫过扶陵,尉迟璎悄然挺直了背。“陛下,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待臣,免不了落人口舌。”
“旁人讲两句话朕还能死了不成?”姬洵伸出手牵住尉迟璎衣服的后领子,不论尉迟璎如何反抗,皆是处处为难,摆明了是要尉迟璎难堪。
尉迟璎:“……”
姬洵如此行事,他之前悬着的心反而有落地的趋势。
“何况,朕座下御马也不什么货色都能顶替的。”姬洵扯了扯领口,脸上的薄粉如一层胭脂,醉意俨然,“尉迟璎,朕说驾——”
“你便要像那马儿一样跑起来。”
“否则,朕便治你欺君之罪。”
尉迟璎只觉得后背上像是背了只不知餍足的艳鬼,用诱惑的口吻向他索求三魂七魄,逼他尉迟璎迈步去走,去跑。
尉迟璎手掌缓缓地抬起,将要落在姬洵的大腿根处扶着他:“……”
扶陵突然开口,替尉迟璎回绝:“侯爷身体不适,怕是难当此任,陛下若当真要选一人陪侍龙驾,扶陵愿意成为陛下发泄心中苦闷的那个人。”
尉迟璎脸色不好看了。
扶陵君为何代他做主?
虽然尉迟璎确实没想过要答应姬洵这种折辱人的请求,但这种事,不该是他本人亲自来回绝姬洵么?
尉迟璎偏生有了莫名的抗争心理,他拄着那根陪伴了他十余年的手扶杖,慢吞吞地背着姬洵向前走了一步,硬是不动声色地说,“臣反倒认为扶陵君所言,是看轻臣了。”
姬洵捏着尉迟璎的耳垂,凑上去使坏,“你这样都不扶着朕的腿,朕要掉下去了,那扶手杖,不如扔了罢?”
多么完美的暴君羞辱忠臣的画面。
可尉迟璎的所作所为却不如姬洵所想,这人硬是扛着腿骨无力,将他背到了醉仙楼的院门外。
尉迟璎将人放下时额头上一层冷汗,他疼得唇色都有点发白,一声疼都不说,嘴硬得很。
姬洵被萧启胤扶到马车上,他掀着帘子,“朕明日上朝,渲公侯莫忘了,你也要参与朝会。”
帘子轻飘飘地落下。
马车在余下三人的注视里驶向皇宫的方向。
扶陵也跟了出来,他站在尉迟璎的旁边,“我与侯爷数次饮酒,不止一次提及,扶陵有一心上人。”
尉迟璎屈指擦了下颈恻,仿佛能闻到姬洵压在他后背上留下来的味道,“扶陵君竟有了心上人?那我倒是该为你庆祝一番。”
这是要打死装不知道了。
可惜扶陵不给他机会装糊涂,扶陵只要捅破了这层纸,他不想尉迟璎再参与到局中,水未免太混,
“那人是堇国的天,是扶陵的君,亦是社稷之幸。”
尉迟璎转头看扶陵,目露复杂之色。
往日听扶陵君如此说,他只觉得世间哪有什么人值得扶陵君如此惦念,只怕是那草包皇帝,威逼利诱罢了。
可今日那“威逼利诱”落到了尉迟璎自己身上,他居然从中品出几分莫名的好来。
尉迟璎如一潭死水守着偌大侯府,他无亲无故,终日活得浑噩,人生尽是即将枯死的欲望。
可姬洵却给了他别样的欣喜,尉迟璎在花丛留恋无数年,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他实在太清楚。
一时新鲜,情热上脑,想奋不顾身一次。
尉迟璎缓缓笑了,“本侯还要多谢扶陵君,芳岁其人,当真是妙不可言。”
“世间妙人何其多,侯爷已尝了半数,扶陵却只想要此一人。”扶陵面上神色不变,“扶陵还有事,侯爷请便。”
尉迟璎悠闲走了。
两人望着那跛子一般的背影,梁少成咂舌,“不是吧扶陵?我听你这意思,你当真要入宫陪那位?”
“我今日来,亦是为了和少成兄探讨一番,先生过去待我不薄,国师问天卦既出,扶陵有心入仕。”
梁少成:“我爹劝你入仕劝了那么多次,你就因为问天卦的事情突然愿意了?我是不信!”
“陛下与从前不同,我有心试局。”
“你还惦记你那帝心局?”梁少成头疼地一摸脑门,低声道,“你妄图用自己的手段养出所谓的雄主,未免太过张狂,便是我父与万太师,亦从不曾将帝王当作自己的棋子,扶陵啊,你的野心未免太大了。”
“乱局之象将起,我想试天子是否能争做此世霸主。”扶陵理了理衣袖,“人若无一丝野志,便如浮草,任人践踏,不得解脱。”
“若是从前的芳岁,我是不会试的,”扶陵笑,“如今的天子有胆识够狠绝,若是连情爱亦无法将其左右,芳岁或许堪为一方帝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