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杜誉只不过是给他一件衣服穿,这说明不了任何事情。
赵捷想给自己倒一杯凉开水喝,伸出手来才发现,他竟然在不住地颤抖。
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他绝望地闭上眼:他太了解李淑茵了,他知道自己的母亲看到这件衣服会是什么反应,而对方也对他了如指掌。
难道李淑茵会忘记他闻到蘑菇的味道就恶心吗?当然不会。关于赵捷的事情,她甚至记得比赵捷本人还清楚。她只是想借此敲打自己的儿子而已。
从前赵捷为不想结婚找的借口是想要享受晚婚的长婚假。夏日炎炎,再过几天就是他的二十五周岁生日。
她当然也记得,赵捷小时候最排斥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即便他的姨母每年都会把他表哥穿小了但没穿破的衣服打包送来。那些衣服在他和李淑茵大闹一场之后每每都会被后者转手送到他表弟家里去。
赵捷脑袋里一团乱麻,顿觉进退两难。思忖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想要拨香港那边的号码。
然而拨到一半,他又把电话放下了:他不想用如今还没有结果的事烦扰杜誉。
第二天中午,心不在焉的赵捷不出预料地被李淑茵堵在了排练大厅的门口。与赵捷一样,她也顶着黑眼圈,这对向来体面的她来说并不常见。
李淑茵先说话了,她把袋子递给赵捷:“你的。”
赵捷“哦”了一声:“妈,您辛苦了。”
他想出门,李淑茵却站在门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是你的衣服吗?我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穿它呢?”
“款式都差不多,你可能记错了吧。”赵捷本能地想搪塞过去。
“不会。”李淑茵摇了摇头:“你穿在身上的时候我看得不仔细,确实有可能看错。但是这件衣服我洗过一遍,我了解得很。你自己绝对不可能买这样的料子。”
“我记混了。”赵捷垂下眼帘:“是杜誉给我的。”
“这衣服不错,挺贵的吧?”李淑茵打量着他:“看着不像新的,穿了有一段时间了?”
“妈,”赵捷鼓起勇气抬眼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淑茵冷哼一声:“他对你可真不错,连他自己的衣服都能拿来给你穿,你倒是肯。”
“他对我就是挺好的。”赵捷理直气壮地回应。
“是挺好。”李淑茵瞪起眼:“好到让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和他黏在一块儿,连媳妇都不想娶了对不对?”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赵捷的心沉了下去他气得把手里的袋子扔到地上,想要掩饰自己的心虚。
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了一丝解脱:脓水迟早要流出来,在此之前,他已经偷得了这些年的好光阴。
“少来这套,别把你妈当傻子糊弄。”李淑茵抓住他的胳膊:“现在他和你爸爸都在香港,你最好趁现在跟我说实话。要是等你爸爸回来,没你好果子吃!”
赵捷用力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他并没有去吃饭,而是去买了一袋烟,在楼后找了一个角落抽了起来。
与其说他是紧张,倒不如说是迷茫更贴切一些。他想过会有这一天,但他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当初在老齐那里抽烟,他头晕恶心,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碰这玩意儿;当初劝杜誉戒烟,他理直气壮、言之凿凿。可如今到了自己身上,他心中郁结,无以排解,只能借助这最不健康的方式。
大抵这就是人性的弱点,知之惟易,行之惟艰,劝他人易,渡自己难。
赵捷想:过几天就回家把话说开吧。
然而两天之后,赵毅陪着自家师父回来了。
老人家的心脏向来不好,再加上夏日炎热,致使身体不适,无法继续承担繁重的工作任务,需要回家静养。
李淑茵当然没有把事情瞒着赵毅,毕竟赵捷实在是“油盐不进”,她并没有袒护的义务。
在被自家父母喊回家之前,赵捷考虑过无数次要如何跟杜誉交代。他担心情况会变得更加失控,不敢直接给杜誉打电话。为防万一,他在茶几和书桌上都留了信。
思前想后,周一晚上他去找了老齐。
“你爸妈绝对不会张扬出去。”老齐胸有成竹:“倘若别人议论你,你以为他们能好受?”
“除了他们两个和我师叔,你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现在只有你能帮我。”赵捷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说过,受辱受挫都在后头。自从打定主意和他在一块儿,我就少有安生日子。”
“你后悔吗?”老齐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会?”赵捷立刻摇头:“痛苦是真的,但快乐也是真的。这一切就像一面镜子,让我照见了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靠近他就靠近了痛苦,但若是远离他,我就远离了幸福。”
老齐默然了一会儿,提起了其他话题:“我看你最近进步不小。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你师兄虽然唱得也很好,资历也比你强,但你的唱功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超过他的势头。”
赵捷露出一抹苦笑:“师兄的儿子还小,他要分许多精力给家庭,和我当然不一样。更何况我又有杜誉这位‘良师益友’在身边,潜移默化,耳濡目染,想不进步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