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把韩良和惊得从书山文海中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顾书玉,以至于不敢立时接话。
平素为了帮韩良和树立威信,他们这些个与楚摘星平辈论交的,都很注意与韩良和相处的分寸。更甭说顾书玉这个按规矩长的儒门中人了,若说旁人有五分恭敬,那顾书玉这就是十分。
这么做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韩良和放下笔,平静地望向顾书玉,等待下文。
果然,在听到顾书玉说的话后,韩良和也无法安坐了。
“鲲鹏以天下水系操控权为聘,将在七日后后迎娶龙族天琅神君孟晗为正妻,婚事就在龙族举办。”
龙族女子无论天资修为如何,在出嫁前都会得到一个x君的封号,算是龙族表明保护的态度。
龙族可没有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一说法,想要欺负龙族的外嫁女,多少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有没有在龙族打上门护闺女时,全身而退的本事。
哪怕如今多是利益联姻。
神君、元君、霞君三个称谓通常代表在族中/家中的受重视程度。越是称号高的,越不能惹。
这一点韩良和也知道,所以听听也就算了,丝毫不过心。
真正让她破防的是孟晗两个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师伯的宗门玉碟籍册上有一段记载,“少时曾用名孟晗。”
师伯不会作伪,顾仆射又如此惊乱,那想来此孟晗必定是师伯了。
“咵嚓嚓!”韩良和盛怒之下,一张上好的檀木桌被直接拍成了烂木块,“这厮好大的狗胆!”
顾书玉看着都滚塌到她脚边的众多文牍,本能地就将情绪内敛,“少将军,稍安勿躁。”
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将韩良和这个主心骨给气出好歹来,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韩良和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沉默地坐了回去。
这一声就让段得志欲往里迈的脚步硬生生的止住。毕竟这时候进去,纯属触霉头,他还没那么傻。
良久,韩良和无比嘶哑的回道:“咱们已经调不出兵了。”
屋外阳光正好,通过四敞延开的窗户争先恐后地蹦了进来,铺了满满一屋子。所以顾书玉可以清晰地看到韩良和眼中凸起的一道道红血丝,宛如肥硕的蚯蚓,几要炸裂,十分骇人。
无论多温煦的阳光,落在她身上都被酿成了一股生人勿进的寒意,地面上以她为中心,结成了蛛网状的一大片冰晶。
顾书玉觉得自己有些牙酸,这位骤登高位,接重担的少年将军虽然天赋只能算是中上,但无疑是个抗压能力极强的,不然也做不到未及弱冠就做到了令将军府的权力平稳交接。
而且依据她得到的消息,这位少将军不甚类师,悟出的剑意浩大浑厚,颇有几分她儒门浩然之气,慨然敢为天下先的意味在。
原以为即便是大惊失色,也会有个度,没成想竟是如此。韩良和现下表露出的暴戾冷漠,多少是随根了。
人云亦云害死人啊。
“少将军……”顾书玉小心观察着韩良和的神色,见其久久不言,呼吸与心跳都渐趋平稳,这才试探着张口。
韩良和却恍若未闻,自说自话起来:“师傅不在这五年,咱们练兵的速度快了两倍……”
听着韩良和说咱们二字,顾书玉心中熨帖。不管私底下有什么龌龊龃龉,这位少将军在面上还是把水端得很平的。
这一点绝对是学到了那位孟随云的精髓。
向来被视作外人,极少参与军事的她即便知道接下来所言必为机密,所以也就把耳朵竖起来听。
“但战事频仍,需要用兵的地方远不止两倍。即便有着巫族相助,武门所主导的边军也肯卖几分薄面,也不过勉强持平。
恩科同样也是在七日后,咱们的人手还得加强城防,绝不能让各界前来应试的举子出事。为此我连将军府的亲卫都全数派了出去。
实在是无兵可调,无将可遣,想要派人去一趟东海打听一下那成婚的是否真是师伯都有心无力。”
起初韩良和的声音还算平静,但随着丝丝缕缕控制不住的情绪掺入,她就像一只被激怒却无法挣脱囚笼的幼狮,起身焦急地来回踱步。
瞧那模样,说是想提三尺剑亲自前往东海去把人抢回来她都信。
韩良和一边转一边嘴里还不停念叨:“好好好,好一个龙族,竟如此恩将仇报。”
在公事上楚摘星从来没瞒过韩良和分毫,所以师傅曾在封神榜上填过几个龙族名姓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韩良和猜师傅如此作为,大抵是存了考较观察的意思。
只要这几个试水的能通过,韩良和毫不怀疑以师傅对师伯的爱屋及乌,就算是为了师伯面名声,也会拉扯龙族一把的。
天下水系的掌控权少说会分给有底蕴资历的龙族三成,分一半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比不得龙族全盛之时掌管天下水系,连井里都要塞一个井龙王,可也比现今这幅出比进多,白白消耗老本的境况要强得多。
此时她就无比庆幸,前些年代师傅执行封神的是师伯。还好师伯一见那几个龙族名字,直接跳了过去,全当没有这回事,否则她一定会被气死。
龙族,再掌天下水系,复现昔日荣光是吧。
韩良和打定主意今后必定让这些家伙梦都梦不到,居然魔怔到投靠鲲鹏,浑不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要磨出火星子了。